抬眼望去,见风弈已瘫软在地。
云涵大惊,顾将不得,飞身掠去。
这才瞥见土丘这边还有一人,绛紫色大氅,目似剑光,鼻如鹰勾,嘴角噙着一□□惑般的浅笑。云涵顿觉眼前一黑,右手紧攥,坠落在风弈边上。
婆娑岛,积雪台。
四周石柱灯台上火光摇曳,照彻整个积雪台,台中并排躺着云涵和风弈,四个年轻小妖环侍而立,面容清秀,双目炯炯如火。
妖王龙鹰向南而坐,目光平静,但身上自带一种凛然不可侵犯之气。
“妖君,子时已到。”只听其中一个小妖垂首禀道。
妖王龙鹰抬头望了望天中,站起身走向台中,神情复杂,目光停驻在风弈脸上。
“神族的十衍劫,兆亿年来,从没有一个神能渡过此劫。他,本就是被神族抛弃之神,现在北冥玄霜之力已摧毁他的神脉仙轮,没有神脉仙轮,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族,任谁杀了他,都不会遭受天谴,况且你将他的y-in阳之体继生在y-in阳命格上,也算是大功一件,天帝绝不会因此而责罚你们妖族。为了地界,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魔尊亘天最后对他说的话,他不知道魔尊为何要这样做。y-in阳颠覆于魔族丝毫无害,他不可能为了解开y-in阳结如此费尽心思。难道他果真为了地界安宁?
认识他之前,他从众妖口中得知,他是个冷血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魔。认识他之后,他才知道他把自己藏得很深,他用冷酷与残忍将自己包裹的严实,不想让任何人摸透他的心思,进入他的内心——他独守着内心的空城。龙鹰知道自己如何费尽心思,也休想进入他的城。
龙鹰又想起几百年前,竞逐妖王尊位时,在最后一场法生界斗法时,若不是魔尊出手相救,自己早就被一只蛇妖陷害。在法生界的岩洞中,这个捉摸不透的魔尊亲自替他疗伤,并赋予他“无名之法”,助他登上尊位,自始自终,魔尊都没有要求他回报什么,是以自己才坚持向他许下“赤铃响,必相赴”之约。
这个缠绕了他几百年的谜团——当时为何要相救——即便亲口问他也不可能得到谜底。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魔?
“妖君,子时过半!”那小妖清亮的声音之中带着谦卑,丝毫没有催促之意。
不管怎样,我龙鹰有恩必报,愿让我龙鹰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以恤天谴。
龙鹰手结法诀,瞬间一个巨大的紫色气团将云涵、风弈卷裹其中。
“你要记住,只要你进了婆娑岛,就如入了妖王布下的局,此时你若拼命反抗,反而对你更加不利,不如以逸待劳。凡是妖族,晦朔之交时妖力最为虚弱,此刻妖王再施展如此耗费法力的继生之法,定然不堪一击。你只需用这两枚星芒针打中他的左右曲垣两x_u_e,他便会在短时间内无法施展法力,到时,你可用御风之术将风弈带至安全之地,我来善后。”
云涵又想起那白衣离华的话——当你感觉如坠冰水之中,冷彻全身,胸口疼痛窒闷之时,便说明妖王施法开始,这一瞬间的运法结界,是妖王最脆弱的时刻,切莫失了良机。
云涵确认现在是动手最好的时刻,霍然睁眼,隔着气团,他的目光与妖王对撞的瞬间,紫气混蒙中,气贯针体,两道针芒以r_ou_眼不可见的速度从指尖弹出。
妖王龙鹰目光一凌,让他惧怕不是星芒针,而是星芒针上那股奇特的力量,难道这就是魔尊所说的赤炎之力?晦朔之交,妖力本就孱弱,龙鹰不得不中止继生之法,腾空而起,紫色气团瞬间破碎,与此同时,两枚星芒针没入夜色之中。
这一过程,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发生,恁是四个小妖目光再精锐,反应再机敏,也没看清整个过程。直到气团涣散,台中之人腾跃而起,四只猫妖才嚯得亮出猫爪,八只爪刃在火光下反s_h_è 着可怖的冷光,围住云涵,剑拔弩张,就等妖王一声令下。
妖王龙鹰以与生俱来的矫捷之态稳稳落在身后的台柱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未扰乱他的心神。不屑地瞥了一眼台中突然弹跳起来的低估了的对手。
两针落空,云涵知道先机已失,正待起身与之硬拼,蓦然发现他与风弈所处之处不知何时已显出地裂之状,毫无规律,每一道裂缝都闪烁着诡异神秘的荧荧绿焰。
“云城主,你可知道‘八方裂神阵’。”火光跳动在妖王的脸上,y-in影随之变幻莫测。
也不知道第几感在告诉自己,云涵此刻居然一动不动!
“看来云城主还是有点见识,此阵一开,无论人、神、妖,凡在此中者只要一动,被妖焰灼蚀,虽不致死,但是容貌却会尽数毁去,且永远无法修复。云城主考虑考虑吧!只要完成这继生之法,我保证你毫发无伤地离开妖界。”
这……这可是比杀人还狠!说我不在乎自己的容貌肯定是假的,况且这九州第一美男醒来发现自己成了九州第一丑男,如果被他知道是我害的,还不被他剥皮抽筋!这妖王这么难对付,那个什么离华说得那么轻巧,真是害死我了。
正当他进退不得时,天中突然一道白光划破天际,整个婆娑岛瞬间雪亮,九州风格的亭台楼阁,山丘树影在云涵光影般眼中闪现。远处的销声丘壑里百鸟仿佛被白光惊起,扑拉拉漫天旋飞。
四个小妖同时咋呼:“白羽流光?”
第43章 第43章
云涵不明白他们口中的“白羽流光”为何物,只知道那白光泯灭之际,地上的阵法忽然消失不见。妖王龙鹰以妖力孱弱的自身为阵眼,如今阵法被破,阵法之中的反噬之力像闪电一样劈向他的五脏六腑,尽管他极力用真元力镇压,嘴角还是溢出一丝血来。云涵见状,只道有贵人相助,来不及发愣,一把打横抱起风弈,凌空而起,居然身如轻燕。
四个小妖惊得面面相觑,八只爪子一直在空中尴尬地保持着蓄势待发之状。
妖王神色复杂,却也不曾追去。一来,他知道即便不是晦朔之日,凭他的千年妖力也没有胜过这个年轻城主的把握——这小子连“镇魂术”都奈何不得,加上赤炎精魂的力量,只怕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二来,白羽流光乃天神降世之象,这白光突然在妖界上空出现,又破了‘八方裂神阵’,必定是为了风弈而来。这么一闹,族里的那些长老怕是已经知道此事,明日婆娑岛又该踏破门槛了。
亘天,不是我不帮你,我尽力了。妖王龙鹰身子不由向前一倾,一口淤血喷涌而出,从台柱上摔落下来。刚才在妖力脱虚时还强行运法设阵,又被阵法之力反噬本体,几乎可以要了他的命!
那道“白羽流光”正是来自等待在鸳鸯潭畔的离华,他本可以亲自去救风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靠近婆娑岛,他总有一种可怖的压力,致使他的法力迅速流失。只能借云涵之力救风弈,可是子时过去大半,迟迟不见云涵出来,于是他便不得不施展这犹如雷霆行法震慑妖魔的 “白羽流光”——神体出窍,气贯长虹,这最后残留在他体内的高贵的天尊神脉,在此刻消耗殆尽。如今的他已经和普通的魔族没什么两样,弑杀之念随时可以吞没他的心——然而他无怨无悔。
见星空下,一道黑影蓦然掠起,他终于微微一笑,迅速离开。
仙林小筑。
清晨,s-hi凉的空气夹着青竹的气息与斑驳的晨光随着竹帘卷起,一下子涌进屋里。
云涵转身向竹榻走去。竹榻上的美少年银丝凌乱,紧闭着双目,清瘦的脸庞白得如一张宣纸,让人心生怜惜。他真的是天神转世?云涵用手覆住他的额角,还是那么冰凉。现在唯一让云涵心安的只有他那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翕动的鼻翼,而这在云涵看起来更像是瑟缩在寒风中两片蝶翼。
为什么还不醒?输送了一夜的真元气居然毫无起色,怎么办?
一种莫名的恐惧顷刻揪住云涵的心,双眸因不安而颤抖,一把抓起风弈的手,道:“风弈,你可千万不能死!”
云涵的脑中忽又闪现火萤的话——云哥哥,你喜欢他?他的身上依旧带着迷离的梨花香,云涵不觉心中突突猛跳,将目光投注在这张让人窒息的俊脸上,带着神秘的魔力,使云涵不禁地渐渐贴近它,无可挑剔的轮廓,自带迷离朦胧之气,轻薄细腻白皙的肌肤在晨光中晶莹剔透,这该是让天下所有女人妒忌的脸吧!真是奇怪,为何他眉心轻蹙,难道他心有忧伤?
怎么办?云涵定了定神,忽然,灵光一闪,一段几乎遗忘的记忆神奇地窜上心头。
洛长洵的掌中是一个豆大的青色药丸,药丸四周竟然微微团聚着氤氲之气。
洛长洵在药炉前,一脸的憔悴瞬间被惊喜的笑容冲淡,道:“涵儿,过来,看,还生丹。”
此刻云涵正坐在院中竹y-in下,竹篾犹如灵蛇在他手中灵巧舞动,一个新药篓即将完工。闻声转头撇了撇嘴,不屑一笑,继续手上的工作,道:“还生丹?呵呵……洛伯伯,我记得去年我发烧的时候,喝了你特制的秘药后,差点烧死。哦,还有上个月,我跌伤了手,喏,就是这只右手,敷了你调制的Cao药差点废了。”
“你这个小子,可别小看了此药,洛伯伯可是研制了十年,十年只此一颗!你给我听好了,若是将来你……呃,洛伯伯只是假设,如果你重伤不治,你就拿它保命。听到了没!”看着云涵有听没听,心不在焉的样子,洛长洵吹起胡子,顺手cao起一个药杵子“呼”的一声,扔向院中,居然正中云涵后脑勺。
“唉哟!”痛得云涵忙抽出一只手搓揉,道,“洛伯伯,涵儿迟早被您打得重伤不治!”
“你这小子!顶嘴倒是不用我教!你听好了,这药丸放在洛伯伯房间北墙,从左至右数,第十二根竹子,再从上往下数的第十二节 ……喂……你干嘛去!你听到了没!”洛长洵从屋子里追出来。
“上山!采药!”云涵头也不回,甩了甩手,溜得飞快。
可亏得自己过耳不忘!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啊!如果风弈是马,那也是匹骏马啰!要是有两颗,我还可以以身试药,唉!洛伯伯你在天有灵,可千万保佑!想到这里,云涵倏地起身,窜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