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有点累吧……」凌驾伸手摸摸文时的头,「最近经常想到,我死掉的时候的事呢,本来没想的时候都没感觉,一旦开始想了,好像就有点怕起电车来了。就像刚才,明明知道站在月台旁边是很安全的,脊背却发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死前的冲击是很大的,如果被那种恐惧支配,可能会反复不停地想进行同样的事也说不定。就像因上吊而死的灵魂会不断的想把脖子往绳圈里套,跳楼而死的则会不断登上高处一跃而下,被车撞死的则会在同一个路口不断冲出去。」
文时拔开凌驾摸在自己头上的手。
「还好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在冥界看过电车。」凌驾拍了下胸口。不然自己每天都要跑去给它撞成两截就不太妙了。
「想要的话,阎魔可以帮你盖喔,不过回礼他可能会要求你用身体偿还十倍就是了。」文时哼哼地冷笑两声。
「小学生不可以讲这种有点色情的玩笑喔,老师会打电话给你父母表示关切的。」凌驾认真地教训,「虽然听得懂你想表示什么的我也有问题就是了……不过我成年了,应该没关系才对。」
「我不是小学生!」文时郑重声明。
第八章
三人重回大阪,上午开始大肆采购土产礼品,包括阎魔开出来的清单以及清单上没有的东西,有固力果零食店中所贩卖的,限定版大型巧克力棒、大阪烧口味的羊羹、章鱼烧造型的冰淇淋、上面印了「怎么这样啊!」大阪腔的T恤,以及搞笑艺人脸孔的钥匙圈。大致买齐了后,中午找了间分量相当多的定食店让大家饱足一番。
「行李变多了,有点不方便活动。」阿元拍拍变成两三倍大的背包,手上还拖了一个行李箱。
「等一下在车站找个寄物柜先放着。」凌驾说。
「那我们下午要干嘛?」文时问。
「去游乐中心混时间好了,以前我不想回家的时候,就会泡在里面。」凌驾说完,发现阿元用奇妙的目光望着自己。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孩子的印象莫非是错觉吗?」阿元疑惑地道。
「我是好孩子啊,我进去都不花钱的,只是打发时间看人家怎么玩而已。」凌驾搔了搔头,觉得阿元反应这么大才奇怪,「反正叔叔他们根本不在乎我多晚回去,我也乐得轻松。」
「你为什么不想回家?」阿元问。
「叛逆期的小孩不是都会这么觉得吗?自己没有归所之类的。」凌驾随口答道,「不过我的情况跟喜欢还是讨厌无关,只是想去试试看,自己是不是有办法融入一个群体而已。听说电动游乐场与赌场相同,都带有半催眠的效果,昏黄的灯光,让人流失时间感,不断传出中奖音乐的播放,让玩家坚信有人不断的在赢,适度的冷气、随手可得的饮料,在里面什么都有,何必再出来?」
「所以你是到游乐中心去寻找自我?」阿元表情微妙地问。
「可以这么说。」凌驾点头。
「结果你找到了什么?」
「我观察出每台抓娃娃机的爪子松紧顺序,还有太鼓达人的受欢迎前十名曲子的排行榜。」凌驾老实回答。
「……结果你到底是去游乐中心干嘛的啊?」
「没什么。」凌驾摊手。他想自己可能是不太容易受气氛影响的人,不管观察什么游戏,都没办法让他有想参与的想法,「所以我只去了三个月,就没再去了。之后我还尝试了在京桥附近走动,是认识了一些人没错,但感觉也不太对,所以几个月后又放弃了……大概就是这样周而复始的循环着。」
「慢、慢着!京桥?」那个不是大阪的夜生活区吗!
「嗯,京桥怎么了吗?」凌驾边回话,边走向以前自己最常去的那间电玩中心。
「那里不是很多帮派分子跟酒店……」尤其是晚上,这家伙为什么会孤身跑去那种地方啊?
「是啊,有好一阵子,我每天都在观察各间店贴出来的头牌顺序,大概都是差不多的面孔在轮,而且有时候还会发现,本来在A店工作的人跑到B店去了。还有一次,我被一个牛郎误以为是店里雇来当负责通报警察有没有来巡的小弟,他还塞给我一万块,叫我去帮他买烟,反正没事,我就去帮他买了,找钱给他的时候,他还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我。」
推开游乐中心的玻璃门,冷气扑面,吵杂的音效贯耳。
「一般找的钱就是要给你当小费的啦。」阿元叹气,如此不解世事,亏这家伙还能平安无事地在晚上的京桥到处晃。
「我不缺钱啊。」凌驾说,「之后我每天晃到那里去的时候,那个牛郎都会叫我去帮他买烟,有一天,他终于问我为什么要找他钱,我说,烟一包不过两百五,本来就是该找钱。」
「之后呢?」阿元听出兴趣,忙追问。
「他问我要不要等到他下班,他要请我吃拉面。」
「等到牛郎下班……那不就早上五、六点的事情了?」
「嗯,所以我又回到游乐中心打发时间,等到他下班,我们一起去吃拉面。是相当不错的店喔,叉烧非常好吃。」
「我说……你们家都不管小孩晚上不回去的啊?」有这种监护人,凌驾到现在都没有变坏,真是个奇迹。
「基本上,我们都不太愿意更进一步地去了解彼此,所以只要我不惹麻烦,怎么样都好。」凌驾笑道,「后来当我决定不再去京桥后,有去跟那个人道别,他说要是如果我不想念书的话,他可以推荐我到店里面工作,不过我拒绝了。」
「那是当然的,未成年怎么可以在那种店工作嘛!」
「是啊,当时我才国中而已呢。」
「国……咦!你这家伙,到底是有多早熟啊!国中就跑去京桥夜游!」阿元难以置信地道。
「啊,来玩这个吧。」凌驾指着一台里面放满绿色双马尾,手上拿葱的女孩模型的抓娃娃机,「虽然我没有抓过就是了。」
「凌驾……我说你啊……」阿元用手刀轻轻敲了下凌驾的头,「意外的是个会乱来的家伙啊。」
「是吗?我倒觉得,如果做这些事,就能明白自己生存本质到底为何的话,还挺划算的。不过到了现在,好像也没有特别得去找寻这种事的必要了。」凌驾摸摸自己的头,伸手掏了下口袋,拿出百元硬币,丢到投币口中。
「因为已经死了吗?」
调整方向,爪子落下。
「不是,而是我现在觉得很充实。本来人生意义这种东西,就是有空的人才会去思考的,在十王厅都这么忙了,哪还有空去想些有的没的。」
爪子正好勾住纸盒上的塑胶环,拉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挪向洞口,爪子一松,东西咚地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