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笑了一声,道:“说来你不许笑我,师父爱与前教主斗气,总喜欢将我与薛涉两人放在一起比较,他向来严苛,我若想着要让他夸夸我,便只能去欺负薛涉,薛涉一哭,前教主便脸上无光,师父也就开心了。”
“……”
采之默默收敛了差些把手中花灯掰断的力道。
燕兰泽顿了顿,没察觉采之的小动作,他皱着眉,似是想起了进来薛涉的所作所为,终是忍不住浅浅叹了口气。
薛涉幼时单纯至极,如今成了这副模样,燕兰泽虽是恨得牙根都发痒,却不得不承认,薛涉的改变十有八九是他一手促成。
幼时有几年,薛涉不知为何格外爱黏着他,燕兰泽每每想到他那副女孩般漂亮的脸和与表面截然不符的武力,心中都会十分烦躁,再加上师父的原因,每每薛涉借故来黏他时,他便会控制不住的将薛涉欺负得满脸是泪的跑回去。
这样欺负了薛涉几年,薛涉十四岁后个子超过燕兰泽,长相越发精致的同时亦添上了股浓重的戾气,某一天后他再没主动接近过燕兰泽,两人遇上便是擦肩而过,真正的交流,也不过是在两位师父定下的日常切磋时的兵器碰撞。
再四年,便有了燕兰泽杀薛涉收揽教中大权之事。他对薛涉做了那么多事,薛涉除非是脑子坏了,才会不做任何改变。
“公子小时候竟也会使坏。”采之安静许久,忽然开口。
燕兰泽捏了捏采之的手指,想了一阵,低声叹道:“你不知,从前他那副小姑娘般的模样,当真是让人看了便忍不住想欺负。”
采之:“……公子恨薛教主吗?”
燕兰泽抿了唇,“我想杀他是真,恨他也是真,却不是因恨他才想杀他。”
如今的薛涉心计深重又y-in狠毒辣,燕兰泽虽气他夺自己的教主之位,却是从来不觉得薛涉做错了,他懂成王败寇的道理,换做他是薛涉,早就在回教中重掌大权的那一日就将燕兰泽其人给杀了。
在燕兰泽眼中,薛涉唯二做错的,一是想尽办法让他雌伏于薛涉身下,但两次*合皆是他主动朝人打开了大腿,他也无法真说出口是薛涉错了。
二便是给他下了会不定期爆发的ch-un药。
燕兰泽恨的是薛涉做错的这两件事,想杀薛涉却是因为薛涉存在一日,他就无法做回朝天教教主,薛涉不死,他便会死。
采之低低应了一声,片刻后慢慢站起身,朝着河边走了几步,燕兰泽坐在原地提醒了一句当心,他回过头,朝着燕兰泽笑了笑,道:“陪我放放花灯罢。”
燕兰泽弯眼笑,“好。”
他抱着怀中的物件跟着采之走到了河边,腾出一只手来帮采之扶着花灯,让采之将花灯上多余的物件拆下,露出可以投入河中漂流的部位来。
采之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手下的花灯,把花灯放在河水上后,他忽然回过头,在燕兰泽唇上亲了一口。
“真开心。”他双眼笑成弯月,在灯火幢幢的河边映得眸底尽是细碎光芒。
燕兰泽眼神深了些,他伸出手抬起采之的下巴,主动吻了回去,采之乖顺的回应着他的亲吻,在燕兰泽结束这个吻后,将头轻轻靠在燕兰泽怀里。
“我喜欢你。”
燕兰泽一愣,见采之又抬起头,一双眼紧紧盯着自己,柔声重复:“我喜欢你。”
前所未有的欣喜似是在瞬间将燕兰泽淹没了,他看了采之许久,眼睛都在笑一样的,“采之,你不乖。”
采之眼睛睁大了些,“我不能喜欢你吗?”
“不是。”燕兰泽微微前倾,将自己的额头与采之的相抵,一双眼温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采之,你将我的话抢了,我怎么办?”
采之身子一僵,露出个像是哭又像是笑的表情。
“就说你也喜欢我。”他控制不住的抬高声音。
燕兰泽看他眼中s-hi润着闪着光,心里柔软的也好似要流出水来一样。
他捧了采之的脸,认真道:“采之,我也喜欢你。”
采之受不住的颤抖一下,将脸埋进膝间,肩膀一抖一抖的,像是在哭,燕兰泽无奈的抚了抚他的背,说了好长一段安慰的话,才哄得他抬起头,露出两只红红的眼。
“果然哭了。”燕兰泽叹气。
采之抬手抹自己的脸,燕兰泽耐心的看着他丝毫不注意力道的动作,等他将整张脸都擦得红了,才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道:“我有东西送你,不许再哭了。”
采之红着眼看他从袖里拿出一块玉佩来,递到了自己面前。
“这是我自小最宝贵的玉佩,我将它送给你。”燕兰泽拉着采之的手,在上面落了个吻,然后抬眼看采之,“采之,你可懂我的意思?”
采之垂眼看了眼手中的玉佩。
正巧一片乌云飘来遮住月亮,大片y-in影遮掩而下,将采之瞬间变得y-in沉至极的脸色收入了黑暗之中。
十八、
沈妄推开门,走到桌前坐下,床前正呆坐着的薛涉望了他一眼,握着玉佩的手微微一颤,将玉佩收进了袖子里。
他动作小,却瞒不过沈妄,后者给自己倒了杯茶,悠然开口:“藏什么呢?”
薛涉怔怔的看了沈妄一眼,低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我看你和燕兰泽回来的时候表情不太对,过来看看你。”沈妄见他视线往外飘,便稍稍提了声音,将他的注意力扯回来,“他们都被我药倒了,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和你。”
沈妄外号鬼医,医毒之术江湖无人可比,武功虽不好,但若是对他没有防备,武功再高的人也会被他药倒。
薛涉当初被燕兰泽抛尸乱葬岗,若不是沈妄正巧路过缺个试药的,又见他还有可救之机将他拖回不归谷救了,这世上就不会再有薛涉了。
“燕兰泽送了我一块玉佩。”薛涉顿了顿,“正是我要寻的那一块。”
沈妄一乐,见他明明完成了任务却仍哭着一张脸,定然是有什么苦衷,便故意说:“你之前假扮成采之不就是为了从燕兰泽那里拿回这块玉佩,现在如愿了,怎么还一脸愁苦?”
薛涉摇摇头,“燕兰泽今日与我说,这是他自小宝贝的玉佩……我此前一直认定这是我的,但听他这样一说,我又觉得玉佩的主人可能不是我。”
“你之前不是说过这玉佩是你与燕兰泽打赌输给他的,他拿了你玉佩,以为是他自己的,从小宝贝着,也没有错。”
薛涉皱起眉。
“我今日想起来几个画面,总觉得不是如此……”
薛涉的记忆有问题。
四年前他死得只剩半口气,沈妄将他救回不归谷,治了他足足三个月才将他治好,途中他给薛涉吃了许多药,不知是哪一副触动了薛涉的记忆,让他隐隐约约想起从前的一些事来。
这些事大多是他尚未习武前记忆。
他想起自己并不是前教主薛钊捡回来的孤儿,燕兰泽也不是。
薛钊杀掉他与燕兰泽两人的父亲,打晕了他二人带回无崖山,与宋蔺一人领了一个传授武功,接他们的班。
薛钊养了薛涉一年,发现薛涉年纪虽小,却已经开始记事,成日闹着要回家,还指着自己大叫凶手,就算打也不听话,丝毫不肯改,偏生薛涉习武天分极高,薛钊舍不得这个徒弟,便求来了一味药方,按着薛涉灌了一个月,洗掉了薛涉从前的记忆。
薛涉被迫服药的那一个月,燕兰泽时不时会来看望薛涉,他自上山后比薛涉安分许多,宋蔺要他喊师父他便喊,教他习武他也学,从未吵闹过要回家,乖得不得了。
但打从发现薛涉开始不认识他之后,燕兰泽的乖巧外皮掉了,宋蔺和薛钊发现燕兰泽胆大包天的带着薛涉逃跑后,将两人抓回山上,薛涉被关了禁闭,燕兰泽则被抽了足足三十鞭,扔进地牢里关起来,由宋蔺亲手灌了一个月相同的药。
再后来的事就和薛涉本就有的记忆接了轨,他与燕兰泽作为教主与圣教使的徒弟,成日里比来比去,长大后刀剑相向。
若不是沈妄误打误撞的解开了那些药的毒x_ing,薛涉一辈子也不会记起来,他与燕兰泽小时候竟也曾那样亲密得相依相偎过。
只可惜他能记起来的事这里缺一块那里缺一块,让他着实拼凑不起来自己与燕兰泽原本的身份,他想起自己有块玉佩,是自打他被带上山的时就带在身上的,后来因为和燕兰泽打赌输给了燕兰泽。
他这次回来,一是朝燕兰泽复仇,二是要找回玉佩找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三是最重要的一件——他要将已经云游江湖渺无音讯的薛钊宋蔺二人找出来,一报杀父之仇。
可如今他的计划走了一半,却三件都遇到了瓶颈。
燕兰泽与他是发小,暂且不提他如今对燕兰泽又爱又恨,就是冲着从前燕兰泽护着被灌了药的他逃下无崖山的这份情谊,他也不可能真的杀了燕兰泽。
玉佩拿回手中,雕刻纹饰与那位皇族中人的丁夫人手持的玉佩一模一样,他原以为自己应该就是丁夫人丢失多年的儿子,却迷迷糊糊的想起一些他与燕兰泽都佩戴过那玉佩的片段,他也不能确定这块玉佩究竟是谁人所有了。
至于第三件,朝天教教主在无下一任接班人前,向来非死不得撤换,他这样大张旗鼓的将燕兰泽踢下了教主的位置,薛钊与宋蔺却依然毫无消息。
薛涉愁的女人都不想扮了。
沈妄作为知晓薛涉情况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对薛涉如今的境况不由深表同情。“我知你现在脑子里乱,但接下来你准备如何走,你可要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