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兰泽经历过最初的愤怒,到后来想起所有事,平静了许久,连沈妄都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沈妄陪着燕兰泽回王府认亲,封王,燕兰泽身体始终不好,待他在荣王府中大病一场后,他才终于对着沈妄开口说起了关于薛涉的事。他要沈妄帮着他欺骗薛涉,说燕兰泽失了忆,只记得自己是荣王魏行舟,喜欢一个名为采之的男子。
沈妄还没弄懂燕兰泽这是要做什么,许城疫病爆发,燕兰泽带他去了许城。几日后,伏湛与薛涉便如燕兰泽所料一般出现在了许城。
他忙于制药,好不容易得了清闲,燕兰泽倒是又翻起了旧账。
想起之前种种,沈妄表情难看起来,“王爷是疑心我为了自己目的,趁王爷昏迷时伪造印记,以此代替薛涉成为荣王?”
燕兰泽闭唇不语,直直看着沈妄的视线却写明了他的猜测。沈妄气得一笑,反问:“玉佩归属、身上胎记、城外被劫,这种种从前的事,可都是王爷自己想起来的,当初被薛钊劫上山的只有你与薛涉二人,王爷若真怀疑薛涉才是当初荣王府丢失的世子,不如自己去与薛涉对峙,还与薛涉在这里玩什么郎情妾意的游戏?”
燕兰泽脸色发冷,他原本就对自己的身份有些许猜疑,今日见了采之背上伤疤,心中的疑惑便又被勾了起来。
在他脊骨上有月牙印记的同一处,纵横的伤疤尽数掩盖了采之那处原本的皮肤。
“沈神医果真未在我身上动过手脚?”燕兰泽直视沈妄双眼,肃然问。
沈妄豁然站起,“我虽与伏湛交恶,也愤怒薛涉不通人情,才来投靠王爷庇佑,但我与薛涉共患难的情谊始终在,知晓有可为有不可为,这种擅自夺他身份的恶事,我做不出来。”
说罢,沈妄转身出门去了。
他走了没多久,采之端着莲子汤回来,先是在门口探了一双眼睛看进来,小心翼翼的观察燕兰泽脸色,燕兰泽抬眼看见,无奈道:“怎么不进来?”
采之担忧看着燕兰泽:“我遇到沈神医,他脸色不好,我以为他与公子你生了口角。”
燕兰泽按了按额角,敛了不愉神色,朝采之伸了手,“我便是与他生气,也不会迁怒与你,怕什么?”
采之快步走到燕兰泽面前,将手中莲子汤放了,顺着揽着他的手坐进燕兰泽怀中,双手抱了燕兰泽的肩,乖巧道:“可我若是知晓公子为何生气,便能为公子分忧了。”
燕兰泽失笑,“想知晓那就需要问,你躲在门边看我能看出什么?”
他将采之抱在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采之看他眉心微皱,身子也好似在发抖,便稍松了手,奇怪问道:“公子身子不舒服?”
燕兰泽脸色发白,神情略绷着,采之转念一想昨夜他才将燕兰泽翻来覆去享用了好些遍,连忙不等燕兰泽说话就从燕兰泽怀里退了出来。
燕兰泽靠在椅上低低喘着气,采之移了椅子坐在他身旁,拉了他一只手,呐呐道:“公子……采之错了……”
燕兰泽斜他一眼,有些恼怒的反握了采之的手,“你若真知错,下回就乖乖躺下不许再犯上。”
采之想也不想就答:“不好。”然后又飞速红了眼,一双眼可怜兮兮的看着燕兰泽,“公子被采之伺候得不舒服吗?”
燕兰泽被他拿泪眼一看,顿时没了话,硬生生转了话题,“莲子汤要凉了。”
他不回答便算是采之躲过一劫,采之唇角一翘,伸手去端了莲子汤,“采之伺候公子吃罢。”
燕兰泽下意识想拒绝,一看采之期待神色,又微微点了点头,任采之舀了一勺喂入他口中。一碗汤见底,二人几乎是将汤各喝了一半,采之几度险些又坐回燕兰泽身上。
采之红着脸收拾碗,燕兰泽忽然问:“我听闻薛教主与你皆是孤儿,被朝天教教主捡回无崖山抚养长大,这些年过去,采之可想过要寻回自己双亲的事?”
采之一愣,垂目低声答:“从前想过,只是都这么多年了,哪里还能寻得到。”
他拉了燕兰泽一只手,认真道:“我如今已有了公子,便是有了家人。”
燕兰泽定定看着采之,“薛教主也是如此想?”
一瞬之间,采之险些以为燕兰泽问的就是他自己。
他作出沉思模样,说话带了几分猜测:“兄长向来是个散漫x_ing子,如今在教中过惯了,又做了教主,想来便是寻到了,也不会离开朝天教吧。”
燕兰泽安静片刻,一笑,“采之,真是苦了你了。”
三十、
沈妄那日虽与燕兰泽置了气,但答应过燕兰泽的事却不会轻易反悔,到了约定的日子,仍去医馆外领伏湛一同入了城主府。
采之早早陪着燕兰泽一同理了手下人收起来的线索,待沈妄与伏湛进门,他便将桌上的信件都推到了沈妄与伏湛那边。
“伏湛哥哥先看看。”采之乖巧道。
伏湛打开信件的动作一顿,缓慢的看了采之一眼,旁边沈妄眉一挑,难得的抹了这几日的郁结之色,轻笑了一声。
燕兰泽拉了一把采之,示意他坐回位上,那边伏湛过了惊讶的劲,已垂目看起桌上书信,沈妄闲着无事也拨了几张去看。
燕兰泽与沈妄初来许城时,便觉许城在入秋时发了疫病十分可疑,明面上两人相携入了城中,兢兢业业为治疫病而奔波,暗地里着人去查了许城今日里的人流往来。
滇南山峰环绕,地势险峻,许城位于滇南地界边缘,为滇南连接外地最为重要的城镇之一。疫病一发,城主先行命令封了城,本该再无人进出此地,然燕兰泽来后,许城却接连失踪了不少人,若非燕兰泽暗地命人监察四方,还真无法从这每日都要死去不少人的城中察觉出有失踪之人。
伏湛指了一页信:“失踪之人中病死者与染病者参半?”
燕兰泽颔首,“原是发现城中染病者少了一些,后来仔细查过,发现病死之人也失踪了不少。”
伏湛皱了眉,一边沈妄闲闲扔了手里纸张,道:“我原就猜测此次疫病非是天灾,如今可算找到了那些人的老窝。”
燕兰泽指了桌上摊开的地图一点,“此次许城之疫的幕后之人如今正藏在此处山间,城中失踪之人则在这处。”他稍移了手指,“伏宫主,我从王府中带来的人只足以探查到这两处藏匿之地,无法进入其中探查究竟,想来对于伏宫主而言,要出入此地必然容易许多。”
伏湛见他手指着藏匿失踪者的地点,思索一番:“王爷的意思是,先查明他们掳走百姓是为何故,之后再去将幕后之人一举剿灭?”
燕兰泽摇首,“城中疫病经沈神医之手已大为好转,想来那人必然坐不住,待伏宫主带沈神医前去查探此处后,我会在城中放出消息,称我重病将亡,引那人来城中。”
伏湛疑惑,“王爷确定那人必然会来?”
燕兰泽一笑,“在滇南边界重镇出现这等恶事,无非一为针对滇南荣王府,二为针对京中圣上,皆是些欲反之人的招数,无论为了哪一种,滇南荣王垂危这样大的事传出去,他们不舍得不出来一探。”
采之补道:“沈妄哥哥制出治愈疫病之药已是将他们计划毁了大半,若是刚寻回的滇南荣王出了事,他们的计划也不算彻底失败,为保证此次不再出意外,他们定然会前来城主府确保荣王必死——王爷已在府中设下重重机关,只待人来,便可一举擒下。”
伏湛听罢,下意识望了身旁的沈妄一眼,皱眉道:“王爷要两头一起行动,想来是为了防止事情有变?”
燕兰泽点点头,“我虽同是担忧沈神医随伏宫主前去会不安全,奈何如今唯有将精通药毒之术的沈神医一同带去,才能最快看出他们究竟在背后谋划何事,还望伏宫主千万照拂好沈神医,莫让他出事。”
伏湛静默一阵,微点了头,沈妄看他这副疏远模样,顿时冷笑一声,撇开眼去。
采之与燕兰泽对视一眼,采之给两人各倒了杯茶,燕兰泽则轻咳了几声,开始给伏湛讲细节,沈妄瞥了眼采之,将他拉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又塞了一样药瓶在他手中。
房中分作两派说了近半个时辰,伏湛与沈妄一前一后出了门,燕兰泽与采之终于送走这对面上不和心中更不和的二人,只觉好似披了十斤重的枷锁在大暑天里跑过一遭,十足累人。
采之扶燕兰泽回了房中,两人腻过一番,燕兰泽躺回床上服下沈妄留下的药,采之准备好沾了血的手帕,酝酿一阵情绪,待燕兰泽阖上双眼,便摇摇晃晃的扑出了门去。
“来人!来人!”采之哭喊着抓了门外侍卫的双手,“王爷方才咳血后便昏过去了!快去请神医来啊!”
荣王病危的消息在许城中极快传开了。
神医沈妄前几日负气从城主府走出的事早有人知,如今荣王病危,又有人见着治好疫病的沈神医在不久前骑马离开了许城,荣王此次是否真要魂归西天,仿佛已有了定论。
城中仅剩的大夫尽数被请入了城主府,如流水般一个个为昏迷不醒的荣王诊脉,再愁眉不展的聚在屋外商议病情。
采之愣愣的坐在窗边,双眼直直看着床帐掩盖后的人影,他这几日在城主府中往来,城主府中人都已知他会是未来的荣王妃,此刻见他失了魂一般一动不动,更是大气不敢出一个。
到了晚间,采之脸色苍白的站起身,忽然一抬手掀翻了旁边的檀木桌,怒吼出声:“都滚出去!”
在房中的大夫均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