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棠一笑,抬手捏住他的鼻子,“你是聪慧,可是这并不妨碍你的蠢。一个人的智慧与否与其是否爱犯蠢,并没有必然联系。”
说罢,转身潇洒往山上走去。
他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姜夙兴居然还被他镇住了,跟在后面想了一路,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
遂高高兴兴地追上去,“白棠哥,你平时总是木楞楞的不爱讲话,几时从哪里学来这么有道理的话?”
“这话是我说的,并不是从旁人学来。若非说从何人那里学来?可能就是你了。”顾白棠看了身后的人一眼,道:“毕竟我也是头一次见一个聪慧如斯的人蠢成这个样子。”
说完便抬腿就跑。
他腿长,功夫又好。等姜夙兴反应过来这是在骂他的时候,顾白棠已经跑到百层台阶以上,一眨眼消失了。
“诶!你等等我啊!”姜夙兴又气又好笑,等他爬上台阶,顾白棠的人影已经跑到祭坛广场的中央了。
他正要追过去,忽然瞧见司务院那边一个人影风风火火的朝他走来,手里提把锅铲,腰上还绑着围裙。
正是他大哥姜昼眠。
“诶,你跑哪儿去了?老太爷到处找你呢。”姜昼眠离着老远就拿锅铲指着姜夙兴,大喊道。
姜夙兴急忙忙跑过去,“我晓得了。你注意点形象成不成,好歹是我哥呢,这样我可不敢认你。”
说完也是朝着御膳房跑,老太爷还有七山祖师这段时间都老爱跑去找御宿长说话聊天。
到底是人以群分,七山和姜老太爷年纪一大把,跟其他小辈长老聊不到一块儿去,就爱往御宿那里跑。
姜夙兴来到雅芳斋外面,看到茶舍里三个人正在下棋。主要是七山和姜老太爷对弈,御宿是坐在一旁喝茶睡觉。
这画面看着委实不和谐。若看面相,自然是七山和姜老太爷看起来老,两人都是枯树皮一般的脸,须发皓白;可若按年龄,御宿才是这三个人中最大的,可是他看起来最年轻,穿一身白玉袍,往长椅上那么一靠,眼睛一闭,慵懒而悠闲,至多不超过三十岁的模样。
御宿的具体年龄姜夙兴不得而知,只知道姜老太爷和七山祖师年龄都在一千岁以上,而这两人见了御宿,都还要跪拜顶礼。只不过御宿不爱人跟他磕头,否则这两个老人家还要匍匐在地。
两个老人家在下棋,御宿在睡觉,姜夙兴走过去,也不敢出声,只乖乖地立在一旁等候。
御宿眼皮都没掀开,声若梦呓:“阿醒,茶凉了。”
姜夙兴忙不迭的去换了热茶回来,给三位都重新奉上。御宿闭着眼睛端起茶杯,轻抿了半口,就搁下了。
“茶叶没换,该打。”
“对不住师伯,我这就去换。”
姜夙兴咚咚咚跑去换茶叶,清洗茶具,等回来时,那两位已经下完了棋,去江面上钓鱼,而御宿仍躺在榻上睡觉。
将新茶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姜夙兴悄悄退出了茶舍。
这个冬天姜夙兴都甚少见到御宿,听哥哥姜昼眠说,御宿长老,一整个冬天都在睡觉。也是近来开春了,才见着他几面,往日里都是见不到的。姜夙兴就很奇怪,这御宿长老,莫非是跟动物成精变来的?怎的这么爱冬眠?
可是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他自己打消了,缘由是修真界有条铁打的规矩,那就是新天建立后,一万岁以下的动物不许成精。
御宿年龄再大,总不可能是荒古时期的人吧。
七山和姜老太爷在钓鱼,聊天内容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博古通今天南海北,从日出聊到日落,从子时聊到黎明。
姜夙兴陪着站了一天一夜,最后终于撑不住,抱着一条鱼都没有的水桶睡着了。
直到一阵夜风吹来,他觉得额头痒痒的,迷糊地睁开眼。眼前一片玄色衣袂,心中想这是他家老祖宗的衣服。
耳中听到七山老祖在跟老太爷告别:
“老兄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聚!”
闻着人声,姜夙兴睁开眼望向岸边,却四处瞅不见人。转头一看,却见七山老祖站在江面上,一步一步踩着水波荡漾着往后跳。江对面立着两排长乐侍女迎接,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看老叟跳舞。
这边的姜老太爷端正地挥了挥手衣袖,“再会。”
说罢便拎起姜夙兴的后衣领,将他提起来往茶舍去。七山老祖在后面呜呼哀哉,说老兄弟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冷淡。
姜太平老太爷头也不回,拎着这也不知是第几十代孙子回到房间里,将其放下,便坐到一旁打坐。
一坐下看到这不知道第几十代孙子跪在床上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望着自己,顿时哦了一声,“咦?你不是在睡觉吗?怎么醒了?是不是我吵着你了?”
“…………”姜夙兴很想说,再被提着后衣领提了一路之后还不醒的,只怕是已经被勒死了。
他张了张嘴,问道:“祖祖,我哥说你有事找我。”
“哦,我忘了什么事了。先睡觉,明天再说罢。”姜老太爷说完一拂长袖熄灭了屋中的灯笼,就坐在那儿闭目睡了。
黑暗中姜夙兴睁着一双眼睛,听着他家老祖祖的如雷鼾声,想叹气,可是又叹不了。
遂靠着墙睁着眼睛半宿,可怜他这筑基期的凡人身体,后半宿实在撑不住了,躺下睡去。
刚在梦中与白棠相会,忽然被人一阵猛烈摇醒。
姜夙兴睁眼,惊恐中发现黑暗中一双如雪一般会发亮的眼睛瞪着他。
“我想起来我找你什么事儿了。”姜太平说道。
“…………”姜夙兴揉着眼睛起身,跪坐在床板上:“祖宗吩咐,孙儿静听教诲。”
“跪到我面前来。”姜太平道。
姜夙兴虽不明其意,也听话的下了床,走到姜太平跟前跪下。
姜太平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姜夙兴就感到有什么东西贴着他的额头钻入了他的脑袋,顿时疼的他以头抢地。
“啊!”姜夙兴乱叫了一阵,终于不疼了。他趴在地上,头发都被汗打s-hi了,眼神犹如一只惊慌的小鹿,不知发生了何事。
姜太平道:“这是一道封印,从今天气,你都不能再使用伏羲天龙八卦阵。”
姜夙兴还未回过神来,声音带着哭腔,伤心欲绝:“祖祖,为何这样对我?”
却不料姜太平怒道:“不肖子,这话你还敢问我?!”
姜夙兴哭道:“孙儿不知犯了何错,更不敢担这不肖子的罪名,还请祖宗明示。”
姜太平道:“你该知道,你的那些父辈是怎么死的!咱们姜家几十代人,祭出这阵法还能活下来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你。可你如今年岁不足二十,前几次不顾死活,擅自就祭出伏羲天龙八卦。若再给你这样用下去,不出三年,你必被伏羲琴嗜血而亡!你这是要我姜太平绝后!你说,你不是不肖子,你是什么?”
姜夙兴被这一番痛斥,心里逐渐明白了。可是仍旧委屈,道:“那您也不能不让我用啊,我不如大哥那般有奇才,若没了伏羲琴,我一辈子也闯不出个名堂来。与其如此,您不如把这家主的位置,让大哥来当吧!”
“哦,你还耍起脾气来了?真当这姜家家主非你不可了?你信不信我马上将你和你大哥抓回玉屏,你二人一人十房妻妾,两年以后,我就又有三十个继承人。还愁挑不出一个能奏伏羲琴的?”
“祖祖这话说的好绝情,这是把我和大哥当种猪吗?您就这样驱使自己的后代,也不怕天下人笑您是一头老种猪。”姜夙兴也越发口没遮拦,说话毫无顾忌。
姜太平被他气笑了,“那大家都是猪,我是老猪,你们是小猪,回去我就把姜家宅子砸了,以后大家都住泥圈!”
“你敢。”
“你看我看不敢。”
姜夙兴便瞪着他,姜太平也瞪着他,一老一小僵持了半个时辰还不服软,就看谁耗得过谁。
这时房门忽然被一把推开,姜家大哥团子一样滚进来,睡眼朦胧地爬起身揉着眼睛哭道:“我不,我不要猪,我不要当猪。御宿,我不要当猪。”
御宿飘飘然走进来,一副瞌睡没睡醒的样子,“那道封印并不是封你一辈子,只要你修为入了金丹期,就可以自己冲破封印,也可随意使用伏羲琴了。”
闻言,姜夙兴这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却仍旧不愿主动开口说话。
御宿道:“姜太平,你这后代跟你脾气一模一样,天都亮了,你们这是要耗到天黑?”
姜太平哎了一声,笑道:“让您看笑话了,这小家伙,我竟跟他一般见识,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御宿道:“就算活回去,也别咒自己一家子都变猪啊。”
姜太平连连求饶,“对不住对不住,让您看笑话了,是我老糊涂了。”
对姜夙兴道,“带你哥哥出去玩儿吧,不闹了。”
姜夙兴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谢老祖祖,孙儿明白老祖祖用心了。从今日起,孙儿一定好好修行,不会再只靠着伏羲琴就浑噩度日,荒废时间。”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最好。”姜太平欣慰道,“伏羲琴虽好,可是它并不能帮你增进修为。你若强大,它能助你如虎添翼;可你若弱小,它便会吸食你的精血,最后让你化为一张人皮。你可记得咱老宅后山那山洞里铺着的那些人皮?那些都是你的先祖,这些人之中,不乏比你更加聪慧的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