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此处?”顾白棠冷声问道,浑身戒备。
高眠柳反问道:“你不知道吗?”
顾白棠沉眉不动。
高眠柳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笑着道:“你们掌教邀请我来的啊,你当时不就在嘛。”
顾白棠当然是知道的,其实他也猜测高眠柳出现在此处或许是姜夙兴的意思,是为了那个锁魔宫里的李青衣而来。但是不知为何,顾白棠总觉得,高眠柳出现在西城,不是简单的因为这件事。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酝着一股邪恶,让人实在难以舒适。
不想与此人有过多牵扯,顾白棠沉默了片刻,转身走了。
高眠柳悠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诶,你怎么走了?”
顾白棠没有搭理,径直离开了。
在雅芳斋与世隔绝了二十三天,这一天,顾白棠照例要去达摩堂清秀园给秋逝水请安。这一次不单单为请安,他心中有诸多疑惑,想从秋逝水身上找到突破。一来是这高眠柳,但更重要的是,关于御魔尊者周辉的事情。
来到清秀园,秋逝水却并不在。达摩堂已经下了课,他能去哪里呢?顾白棠从清秀园里走出来,碰到一个弟子正急匆匆的往里走。这弟子慌慌张张地,低着头跑,没注意到撞倒顾白棠身上。
一抬起头,看到顾白棠的脸,立马哆嗦地站到一旁躬身行礼,“顾,顾师兄!”
“你慌什么?抬起头来。”顾白棠沉眉道。
那弟子直起身抬起头,顾白棠认出这个弟子是前些日子秋逝水新收的徒弟,好像是叫武圣杰。
“回顾师兄,师父他、他中暑了,命我回来取些解暑茶。”武圣杰回道。
顾白棠就好奇了,“中暑?”
武圣杰道:“是啊,今天下午师父去训练场看我们训练,突然就说天气太热了头晕。我请他老人家回清秀园歇息,他却让我回来给他泡茶。”
顾白棠皱起眉,这事儿怪了。他冲武圣杰点头,“那你去吧,等下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诶,是!”
武圣杰很快泡了茶出来,顾白棠就与他一起去了训练场。路上顾白棠跟武圣杰打听,武圣杰笑着说:“师父每天下了课都会去训练场看我训练,颜师妹她们都笑话我说师父太宠着我了。”
“你是说这段时间秋长老他每天都要跑去看你们训练?”顾白棠皱着眉问道。这就奇怪了,虽然他记不起以前的事情,可是他看秋逝水平时冷清孤高的,对他这个外甥都不怎么上心的模样,没道理突然对一个新收的徒弟这么关注,还天天都跑去看他训练。再说了,这个武圣杰背景平平,秋逝水关注他干什么?
想起上次秋逝水言谈之间透露出的对颜氏姐妹的过多探听,顾白棠心想恐怕秋逝水关注的并不是武圣杰吧。
说话间两人来到训练场,顾白棠更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烈日炎炎下,训练场上三个人影正在见招拆招。让人不敢相信的是,秋逝水这个长老竟然亲自下场跟颜氏姐妹过起了招来。
“师父他不是嫌热吗?怎么还跟颜师妹她们打起来了?”武圣杰也很是震惊。
却见那训练场上,一向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秋逝水,此刻脸上竟然有些微的笑意。秋逝水本就如天仙在世,平时高冷出尘。此情此景,就像融化了冰雪,迎来了春色满园。
顾白棠眯了眯眼睛,看不懂这画面。即便失去了记忆,可是此刻的秋逝水给他太多的违和感。
盛夏烈日昭昭,实在让人无法招架。
武圣杰和顾白棠两人就站在树荫下,看那场上三人过招,时不时传来颜氏姐妹欢快的笑声。
“秋长老,您耍赖!”
“方才那一招,要不是您绕到姐姐身后,我就打中你了!”
三人停下来,姐妹俩却仍旧不依不挠。
秋逝水淡淡一笑,唇红齿白,眸光水漾:“好好好,是我输了,算你们赢了,行吧?”
“那还差不多!”姐妹两笑道。
秋逝水摇摇头,带着两姐妹走向树荫下。武圣杰连忙倒了一杯茶奉上,“师父,您喝茶。”
秋逝水点了点头,却转头把茶水递给了颜氏姐妹,“你们也渴了吧?”
这满脸宠溺,微风和煦的秋长老,不仅让顾白棠浑身难受,更也惊掉了围观群众的下巴。顾白棠是失忆了的尚且如此接受不了,更何况那些往日里见惯了秋逝水冰冷态度的弟子们,一个个的更是浑身j-i皮疙瘩,纷纷窃窃私语:
“天呐,秋长老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转x_ing了?”
“我的娘诶,看这架势,咱们该不会很快有师娘了吧?”
“还是两个?”
“这么多年秋长老从来都对此中人事拒之千里,多少绝色仙人往他面前送他都拒绝了,原来他喜欢这一口啊!”
“天呐我的三观都要碎了,我还以为秋逝水就会这么一直这么单着直到白日飞升呢,原来他也有七情六欲啊?不行我真是难以接受……”
那些吵杂的讨论声愈来愈不堪入目,顾白棠站直了身体忽然转过身去,黑眸一凛,杀气迸现。吓的八百米开外的围观弟子纷纷禁声止语,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顾白棠转过身来,却见秋逝水面色如常,竟然还在跟那两姐妹言笑晏晏。他微微皱眉,心里面十分怪异。
秋逝水又邀请姐妹俩去清秀园坐一坐,好在姐妹俩会看人眼色,唯唯诺诺地看向一旁的顾白棠。
“大师兄,我们晚上要回严明堂报道吗?”妹妹颜瑶水问道。
顾白棠眉头紧锁,气不打一处来:“你认为呢?”
沉默了片刻,秋逝水笑着道:“那今日便算了,你们回去吧。”
姐妹俩俯身行礼离开了,秋逝水又对武圣杰道:“你去司务院领些新茶回来,听说他们昨天新收了一批山茶。记住了,要最新的那一批。”
“是,师父。”武圣杰对着二人拜了拜,转身跑去了司务院。
“走吧,你不是有事要问我吗?”秋逝水转过身往前走,一脸的神清气爽。
顾白棠没说话,跟在秋逝水身后,两人一路沉默。秋逝水在前面领路,走着走着,走到了碧水湖心亭。那里有一个人,远远地就能看到。湖心亭的石桌上摆了一套茶具,那人白衣翻飞,黑发铺地,正在煮茶。看到秋逝水和顾白棠,遥遥地招了招手。
是高眠柳。
顾白棠看向秋逝水,只见秋逝水面色如常,迈步朝湖心亭走了过去。
“哎呀呀,不容易啊。公子,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见我呢。”高眠柳站起身来,双手谦卑地交叉放在身前,看似恭敬的神态,面带一抹奇异的笑意,让人看了不舒服。
顾白棠正在因为高眠柳称呼秋逝水的这一声‘公子’而暗自惊讶不已,就见秋逝水坦然地走到石桌前,平淡地声音说道:“我怎么会不来见你,只是前几日太忙了,白棠又一直在他师父那里闭关,今日他出来了,我带着他一起来见你。”
说着秋逝水微微侧过身来,喊道:“白棠,过来,见过你表舅。”
顾白棠十分懵然,但看秋逝水神色凛然,坦然中又透着一丝沉重,他走过去,对着笑意盈盈的高眠柳俯首一拜。
“白棠见过表舅。”
高眠柳一声低笑,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公子,你这是在将我的军呐。我如何当的起,你秋氏族人的一声表舅。我只不过是一个下人,他喊我这一声表舅,我实在承受不得。”
秋逝水声色淡淡,平静如水,却能听得出一丝微微的波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你此次回到西城,便是已将过去放下……”
“放下?”高眠柳一声沉笑,“公子,你放得下吗?”
亭中一时静默,顾白棠一直埋着头弯着腰,是以不能看到两人此时是如何表情,他只能感觉到一股凝重。
片刻后,只听秋逝水似乎是微微叹了一口气,他轻声道:“白棠他与此事无关,不过一个后辈对你的尊敬,你何苦也抵触他?”
高眠柳道:“他是秋家的人。”
秋逝水道:“他姓顾,不姓秋。他只是从小来到西城,虽说养在我身边,但是我对他照顾很少,他与我也并不亲近。你不必对他抵触。”
又是沉默,亭中只有风的声音。片刻后,这回是高眠柳叹了一口气,他笑道:“罢了,不过他若是喊你七舅,就不能喊我表舅,我不愿与你们秋家扯上任何关系。”
秋逝水没有说话,亭子里又陷入了僵局。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顾白棠埋着头道:“晚辈顾白棠,见过高前辈。”
高眠柳一声笑,“是个识趣的,免礼免礼。”
顾白棠这才直起身来,侧眼看到秋逝水神情很不好。心想这高眠柳这般邪x_ing,在外面名声又那么不好,人称‘扶花道长’,一听就不是正经人。为何秋逝水始终要把他往秋家人里划拉?而不是划清界限?
“坐吧,我泡了新茶,解暑的。”高眠柳说道。
秋逝水也不再僵持,两人面对面坐下。
顾白棠自己后退了两步,站到亭子外面去站岗。他二人长久未见,想来是有许多话要说,说不定能听到许多陈年隐匿。他站着个位置,正好能听见两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