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声音里呆着颤抖,那脸上的笑意是那么易碎,如同玻璃。
而自己,却是那打碎玻璃的万恶的锤。
妈。他听见自己说。您都看见照片了。
母亲脸上的笑容碎了,裂痕化成了皱纹,在那张慈祥的脸上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痕迹。
我——我打死你这不孝子!
父亲怒吼着,狠狠地抽下了笤帚。朱砚咬着唇,受了下来。
如果,这是他走上这条路的孽,那他就必须背着,不得不背着。
因为他知道,父母的苦,比他身上的痛,还要难忍数百数千倍。
母亲流着泪,似乎才反应过来一般,紧紧拉住父亲高扬的手,大喊着,住手、住手!
父亲还是拗不过母亲,他永远都是拗不过母亲的。他垂下了手,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苍白那样的颓废,简直让朱砚认不出来。
这是我那意气风发的教授老爸?
朱砚看着父亲,愣愣的。
他现在简直就像个穷途末路的街头老人,无家可归一般的颓废。
儿子,你对那个男的——
母亲问,父亲背过了身。
朱砚低下头,他知道他必须说。
他骗了母亲这些日子,然而他现在必须说出实话。
妈,我爱他。
朱砚说,然后跪在了地上,狠狠地把头磕了下去。
我没你这不要脸的儿子!不要脸!孽子!作孽啊!
父亲转过身,狠狠地又在那弯下去的背脊上抽了几笤帚,却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从前,无论朱砚犯了什么错,他的背脊,总是挺直的。
你给我滚出去。父亲说,近乎平静。从今往后,我朱振平,没有儿子。
母亲一愣,眼泪连珠似的掉了下来,捂住了嘴,头扭到一边,却不说话。
朱砚跪了一会儿,又狠狠磕了三个响头,额际磕出了淤血。
每一下,他都大喊着——
“儿子不孝!”
Part 9
“儿子不孝!”
那一声声叫喊似乎还徘徊在朱砚耳畔,让他停下了讲述。
是啊,他不孝……
“然后呢?”莫晓苍轻轻问着,伸出手抚摸他的脑袋,似乎这样就可以给他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然后……我搬出了家,和郭庭一起住。我问他,他说他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说之后找个侦探帮我查查,但后来我才知道丫其实说话就是放屁。我在丫那住了快有两个月,大多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在家。”
朱砚叹口气,感受着在自己头顶上那只手的温度,继续道,“他越来越红,我一边替他高兴,另一边也有……那种感受。然后有一天,郭庭家的门铃响了。我以为是他回来了,打开门却是郭庭的经纪人。他说,郭庭现在正面临着一个关键性的时刻,现在的他是无法接受任何负面影响,所以请我离开。我对那个经纪人冷笑,说郭庭不会同意的,他就在我面前拨通了郭庭的电话……电话里,那混蛋说‘砚子,我们分手吧’。”
“多可笑……他甚至连当面和我说分手的勇气都没有!”
莫晓苍心里略微思量了下,决定伸手抱住朱砚。朱砚在他怀里没有挣扎,也没有抽泣。即使莫晓苍的胸口似乎感觉到了一丝潮湿,但朱砚也没有发出一点软弱的声音。
“然后我就走了。那个时候正好快放暑假,我在封建李家住了几天,然后就在假期里找打工的地方。有些饭馆会用我这种还没到年纪的,因为工资低,而且我又长了一张马马虎虎勉强够18、9岁的脸。等我攒起点钱之后,我就在外面租了房子。我把分手这事告诉了妈,她……即使知道我是这样的人,还是给我寄来了点东西。”
朱砚的目光放在了不远处墙边的箱子上,然后又转回来看着自己的手。
“我管封建李借了点钱转到青城——你知道我们那种班级的学费不算太贵——然后接着一边打工还钱付房租,一边找出路。这两天因为那家加工厂给人查封了,要不我也不会这么闲……”
加工厂。莫晓苍了然,能用朱砚这样的孩子的加工厂,能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地方。
“快开学的时候,郭庭给我们家打了电话。我换了手机号,他就只能给我家打。他说,他是我的朋友,想知道我在哪里。那时候是我爸接的电话,他恶狠狠地说你打错了,然而接下来电话被我妈抢了去。我妈也不知道从哪里猜出来的,上来就问‘你是郭庭吧?’”
说到这里,朱砚轻轻的笑了,脸上充满了温馨和钦佩。他还记得妹妹把这事告诉她的时候,他心里是多么的惊讶和感动。“我妈说,朱砚现在连她们都找不到的地方,请你不要再打扰他了。”
“那无赖找不到我,竟然每星期都给家里打。家里换了电话号码,他居然也能查到电话号码,但收敛了些。后来封建李知道了这事想要替我打抱不平,瞒着我找人打听郭庭的事,你知道他查出来什么?”
莫晓苍看着他,不答。朱砚脸上绽出了一个微微的笑。
苦涩。
“封建李那傻缺……酒量差极了,那次没喝几杯他就都倒了出来。那个跟踪我和郭庭,拍下我们俩照片寄到我家的人,竟然是郭庭顾的!”
朱砚感觉到莫晓苍的手臂似乎是一颤,心里想着我都没怎么着呢你他妈颤什么颤。但是他心里,却是暖暖的。
“我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想把我逼到他们家去,可是……”
他最后还是抛弃了自己,为了他的前途为了他的事业。
刚开始朱砚也是不相信的,他幻想着是唱片公司的压力让他不得不和自己说分手,但时间过得越久,朱砚便越绝望。
封建李醉醺醺的打破了一个酒瓶,然后又抓起另一瓶往嘴巴里灌:你难道不知道郭庭之前那点子绯闻?他和SY公司老板的女儿勾搭不清,有了女人就他妈忘了你了,醒醒吧您那!现在被那女人踹了,又他妈想起你的好了,谁理他谁他妈是王八蛋!
是啊。朱砚对自己说。他早就知道,郭庭不是GAY。
在心里,他明白的,终会有这么一天。
他失去了兴致,失去了热情之后,他就会回到他原来的轨道上。他和自己,并不是一类的人。
朱砚想起了那个女人,酒吧中花枝招展呼风唤雨的女人,还记得她姓郑。
又有什么区别。郭庭根本不是爱他,他只是喜欢那种被爱的热恋的感觉,而能给他这种感觉的正是自己。从这点来说,自己和那女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