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几天前的记忆。
那天因为收拾几个小鬼他破天荒地比别人都晚回家,那时候天边已经出现了墨蓝的颜色,隐约可以看见洁白的月亮如同小小的瓷盘,北极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他看见了晨风。
夏蔚天弯着腰似乎在为他修理着自行车,站在一旁的晨风看上去冰山依旧,但朱砚知道他的唇角有一个微微的上扬。
他在微笑。
即使光线昏暗连人物的轮廓都是模糊的,可朱砚知道。
他愣在原地,直到夏蔚天起身,手里捧着的微微生锈的钥匙在夕阳下反射着金黄的光芒,他才慌慌张张却不出声音的躲到一旁。
心口里酸酸的,比醋要酸,比黑醋掺了白醋又掺了沙拉醋还要酸。
他喜欢晨风,但更多的更大的原因是他羡慕他嫉妒他愤怒。
为什么站在夕阳下微笑的不是自己,为什么柔和的看着自己捧着钥匙的不是那个人。
明明自己的自行车也生锈了!
苍苍,其实还是像那个人。
他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喜欢苍苍多些,还是喜欢那个人多些。但反正是喜欢的。
回神,朱砚发现自己仍然站在自己的自行车前,夏天的风还依旧是湿热的,抬眼看到浅黄色的光辉中绿树如茵,手里攥着生锈的车钥匙,手心生疼。
靠,再不走没准莫晓苍又要来了。
他碎碎念着立即开锁,推出车跨上就走。
那一刹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他却没有听见。
他还会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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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家他先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每天都累死了。朱砚到了最近才发觉上学真他妈累。
他并不算头脑灵光型的男人,所以每天自顾自的和莫晓苍勾心斗角实在是太过浪费脑细胞,但如果莫晓苍依旧顽固的要和他宣战,朱砚自己是不会首先放弃的。
他有他自己的执着。每次他都无比自豪的和封建李说。
在他心力憔悴却别扭固执得不肯低头的时候。
他趴了一会,再享受了下床铺的柔软,然后双手撑起身体,拖着步子走到了其实只有三步远的电话机旁。拿起话筒,他异常熟练的按下了一个电话号码。
“喂,妈?”
他的声音冷清的在狭小的房间内回荡。
“嗯,我挺好的。放学了。……我回来的快呗,您不知道,我都是跑回来的,租房子的地方又近。”
他租的房子只有一间屋子,大概3、40平米,因为房间不向阳又挨着马路,房租也较便宜些。房间里没什么大件东西,即使物品摆得乱七八糟却仍显得空旷。看上去最新的家具是一张单人床,床垫上层层叠叠不整齐的铺了好几层各种颜色的褥子,薄薄的一层床单看起来只是一块小了点的布,露出下面花花绿绿的褥子看起来有些可笑。床最上面是一条素红棕色的被子,枕头是橙色,看上去都有些退色了,干净而不整齐。手机和书包随意的扔在了被面上,没有一个角碰到深蓝色床单。
“我知道,会小心的,谁敢欺负您儿子啊。琳琳还好么?学习怎么样?”
床旁边立着小折叠桌,上面摆放的笔记本电脑不知用了多少个年头,边角地方原本光亮的黑漆都磨出了白。桌子上剩余的不多的部分放着一个无线鼠标,还有几张光盘。桌子下面光盘叠成了高高的三摞,床底下似乎也有不少光碟杂志分布。
“那就好,我可指着我妹妹替我们家发扬光大呢……哎妈我没有不求上进的意思!”
墙上乱七八糟贴满了东西,大部分是海报,有一挂日历,还有一些小的记事条。床头是窗户,外面看得到马路。床头到对面那堵墙间有着一个不小的距离,但不可思议的被一个书柜占满,两层杂志,一层漫画,最容易拿到的一层空落落的放着几本厚厚的书籍,有本书上似乎是写着‘资治通鉴’,还有一本看起来像‘论语’。
“我不知道,妈……爸怎么可能还想让我接替他……我不知道……”
衣柜在床尾,双开门,木质,很小,门开着,衣柜里没有隔间,只有一根铁棍横在里面,底部凌乱的堆着不多的衣服。一套西装和学校正式制服整齐的挂着,置于剩下的一共不到三套运动装休闲装牛仔裤完全没有形的摊在地上。
“别说这个了妈,反正还有一年。我无所谓。你们俩身体怎么样?”
衣柜旁是镜子,穿衣镜,然后是一排组合柜,大大小小六个抽屉,到人肩膀,一人半宽。柜子上摆着脸盆牙刷梳子乱七八糟的清洁用具,甚至还有摩丝香水,但似乎没怎么用过。这栋楼的厕所浴室都是公用,在一楼。他住三层。
“太棒了。不用给我送饭,我会做的啊。什么?他……又来了?”
柜子旁是大门,防盗门。门口有个小脚垫,旁边东倒西歪的有四五双鞋,耐克匡威乔丹彪马,看起来都穿了很久。门旁是墙,对着床,紧挨着门口陷下去了一小块地方,是个小厨房,有着煤气灶抽油烟机和一个小冰箱。冰箱上放着微波炉和一个烧水壶,炉灶旁边有个玻璃柜,里面有些锅碗瓢盆,看起来很干净,没有什么油渍。洗手池上水龙头上挂着晶莹的水滴,一旁桌子案板上还放着盛了剩菜的塑料保鲜盒。
“您怎么和他说的……是么……那就成……把他轰的越远越好,我不想见他。”
小厨房外的墙壁上有一块挺大的记事板,上面用黑笔写了考试日期工资日期,新专辑发售日什么的。然后一直到书柜的墙壁上都是海报、表格、记事便签。地上挨着墙有两个大纸箱子,里面有些书,还有两件叠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很不错的厚大衣,纸卷,以及一些杂物。
“妈……我对不起你们……我和他的事已经过去了。真的。你们俩保重身体,让琳琳好好学。我挂了,拜拜。”
他就站在纸盒子旁边,有一个孤零零的四方高脚小桌,放着发黄的白塑料电话机。
拿着话筒,朱砚低着头,房间里略微昏暗的光线模糊了少年的轮廓。
他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话筒,脱了衣服只剩下四角内裤,掀开被子躺进床里,顺手开了电脑。被揉成一团的衣服扔进了床下的衣服篓里,看着快要溢出来的脏衣服,他叹口气。
又要去楼下洗衣房洗衣服。那最好赶紧去,再过一会人都下班了,又没地方洗了。
于是他套上一件宽大T恤,穿着四脚裤,抱起衣篓,趿拉着拖鞋,出门顺道拿过组合柜上的洗衣液,出门下楼。门虚掩着,他没有锁。这个地方唯一的好处就是治安不错,没啥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