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卫飞卿话中彰显出他彼时就有要以此统帅整个江湖的野心,但……那又如何呢?如今天下人对他这念头都已一清二楚了。
“先前我提到我与须眉都已修习至立地成魔第十层。”卫飞卿续道,“这门功法想必无人不晓,但不瞒各位说,立地成魔最初亦出自九重天宫。为替天宫赎清罪过,天宫秘不外传的天心诀心法,立地成魔心法以及适才我所使的天宫历代祖先自创出的绝学招式,若有人愿意学,我都愿倾囊相授。”
众人自听到立地成魔出自九重天宫便已纷纷惊呼,待听完他后半句说辞更是无人不惊,一时场中之人议论纷纷,犹如炸开了锅。
半晌延雪宫凤书停上前一步大声道:“卫盟主大方至此,未免有些太过了吧?只怕这其中有甚- yin -谋诡计,叫我等不敢尽信!”
但这话在后来之人听来大出意料,当日参与过登楼之事的东方玉等人却都还清楚记得天心诀与立地成魔之间干系,以及想要练成这两门功夫所要付出的代价更不是人人都能接受得了。
果然便听卫飞卿笑道:“这其中自然也有些因由,只不好在此明说。诸位如有心,只管下来过后来与我讨论,届时我必将实情直言相告,练与不练,自然还叫诸位自行考量。当然,无论哪一种功法俱只传授卫庄之人,还请诸位莫要忘此前提,也莫将卫某人当做那小气自私之辈。毕竟那些武功一旦出世,毕竟影响武林日后走势,若当真到处四散,叫那些个心术不正之人学了去,岂不是助长其日后为祸武林的实力?我一想到此时心下难安,终究还是想要在可控范围之内与诸位共同研习,日后造福武林,福泽子孙,令我中原武林实力大增,牢不可破,岂不美哉?”
有心之人“为祸武林”而他卫飞卿则“造福武林”,听闻此话众人只恨不能耳朵都是聋的。可刨除这一句以外,他表达之意众人自是听得明白。
而此时段须眉忽然往前走了几步,跨过那擂台残骸行到卫飞卿身边去,轻飘飘道:“听上去还不错,关雎日后便也由你号令吧。”
卫飞卿面上表情有一瞬短暂的除了段须眉谁也未瞧出来的空白。
段须眉便也展露一个除了卫飞卿谁也瞧不出来的短暂的笑容,仍用他那“今日天气甚好”的轻飘飘语气道:“断水刀刀谱,日后也归你了,你爱给谁就给谁。”
……
这下空白的可不止卫飞卿一人了。
联想到段须眉适才那斩天灭地一般强横的刀法,一时便是正派如东方玉方解忧这些人,呼吸也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而自闻立地成魔几字便心热不已的魔门中人见到段须眉表现以及听他话语,哪里还不能够下定决心?当下凤书停、文颢、洛嫣华等人各自对视一番,纷纷单膝跪倒在地。
“盟主在上,我凤书停以及延雪宫众弟子诚心投效卫庄,日后凡事必以盟主为尊,如有背叛,不得好死!”
“盟主在上,我文颢以及- yin -月教众弟子诚心投效卫庄,日后凡事必以盟主为尊,如有背叛,不得好死!”
“盟主在上,我洛嫣华以及仙华宫众弟子诚心投效卫庄,日后凡事必以盟主为尊,如有背叛,不得好死!”
“盟主在上,我秋景天以及芙瑶山众弟子诚心投效卫庄,日后凡事必以盟主为尊,如有背叛,不得好死!”
……
顷刻之间,场中便已跪倒半数之人。
而燕越泽等人自诩正派,自不能如魔门众人“不拘小节”说跪就跪,却也不甘愿落于人后。燕越泽微微一笑抱拳道:“适才对盟主多有疑虑,此刻误会解除,燕某对盟主心胸实是佩服之至,愿带领燕山派众弟子投效卫庄,共同为我中原武林日后蓬发出一份力。”
当下魔门之后,一干正派之人亦跟着一一表态。唯独还剩下当日在登楼便已宣誓过一次的各派之人你看我我看你,实则有过一次经验,- xing -命之胁又近在眼前,他们倒不是羞于开口,终究还是顾虑神行宫罢了。
龙腾与邵剑群自然想得明白,龙腾暗暗握了握拳,再次第一个站了出去:“盟主金安,我神行宫弟子日后愿继续替盟主效犬马之劳。”
由他开了这头,其余各派之人再无顾忌。
宣誓效忠之声如潮水,声势、热烈程度超过当日登楼那凄迷场景何止百倍?贺春秋、谢殷等人一路默默看到此处,再联想到自己过去数十年作为,一时也不知是叹是佩。
卫雪卿与贺修筠也正出神看着那个被万人景仰尚风姿淡然的人。
看着看着,卫雪卿忽然就明白了贺修筠执意站在此地的理由。
大概……就是想要亲眼见到这一幕吧。
只是……
他再次看向卫飞卿,以及卫飞卿旁边的段须眉。
只是站在卫飞卿身边的人,终究也只会是那个人罢了。
无论是以何种身份。
第168章 俱往矣,风流看今朝(一)
“你为何会那样做?”
隔着一方石台,一盏炉火,一壶温酒,段须眉问卫飞卿。
在今日白天,早些时候,卫飞卿一统江湖万人瞩目的那刻稍往后一点点,卫飞卿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
那件事让段须眉这等与他亲近之人不解,让东方玉等人恐慌,让燕越泽等人踌躇志满,也让邵剑群在一瞬间明白为何卫飞卿在早先与他传音入密的最后会对他说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真的被卫飞卿下了毒又解了毒他们也不会在乎。
因为在这三个月间陆陆续续向卫庄投诚的那些门派之人中没中毒邵剑群等人把不准,但今日向卫庄投诚的如燕山派、- yin -月教这一干人等,他们几乎能够肯定这一波人决计未曾中毒。
又或者说,这正是卫飞卿要让他们看到的。
万人投效过后,卫飞卿赐酒以襄盛典。
东方玉等人隐隐料到,这杯酒中大约才是他们真正的救命药。
因为他们拿到酒的时刻已与三个月前的那天他们服下毒药的时刻无限接近了,若再无解药,他们会陆陆续续开始出现与先前邵剑群剧毒发作一模一样的症状,届时卫飞卿再如何舌灿莲花也必不能脱了干系,想必他早已算准这其中的时间差。
是以他们几乎没有犹豫就准备饮下这杯酒。
但燕越泽等人明显就没有这么干脆了。
说到底,他们对之前邵剑群所说之事并非毫无疑虑,而这样干脆利落的投了卫庄,其一是其中却有巨大的好处在等着他们,其二则是他们迄今为止没有碰过卫庄的任何酒水点心,确认自己未曾中毒,十分安全。
他们希望能够将这份确信保留至离开卫庄以后。
他们是这样希望的,这么巧卫飞卿立即就开口满足了他们的愿望。
手握着酒杯,卫飞卿微笑道:“这杯酒算是对咱们从今往后亲如一家的见证,意思到了便可,至于酒水……喝不喝全凭诸位自己。”
众人一时大讶。
卫飞卿笑道:“毕竟先前有过邵掌门那一出,即便诸位放心我,我自己却也生怕又有人喝出甚急病来,届时我岂不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诸位只当是为我着想,今日权当白来我卫庄一趟吧,就是要暂请空腹忍耐一段时间了。”
他如此说,便意味着不止这杯酒众人可以免了,稍后他更不会再提供任何吃食。这分明是顾虑到燕越泽等人心中疑虑,但他却一味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口口声声让众人“为他着想”。
如此作为,便是脸皮厚如燕越泽等各种泼皮事中打滚多年的老江湖一时也不由十分动容,文颢大声道:“盟主慷慨大义,我姓文的真心服你!”
卫飞卿含笑摆了摆手,一仰头饮尽他杯中之酒:“既为一家,总归彼此之间要坦诚相待,今日不论,但愿日后咱们能够坐在一处好好喝上几盅。”
“必定有这机会!”
“想必不会等太久了!”
“多谢盟主体谅之情!”
……
各处高声的赞颂之中众人倒也不含糊,一边表决心便已一一放下了酒杯。
随着那些杯中酒一一被泼洒在地,不止邵剑群心下发寒,东方玉等人亦是猛然之间意识到了自身的处境,也是到了这刻才发现即便之前邵剑群那计策当真奏效了却也并不一定真的能伤及卫飞卿根本——他必定也准备了与此类似的对燕越泽等人毫无威胁只能见到巨大利益的后手。
最终燕越泽那一半人泼洒了杯中酒,包含在今日以前、在登楼那日过后投效卫庄的所有人。
而东方玉这一半人饮下了杯中酒——他们不得不饮,哪怕明知之后要面对的是比之前三个月更加复杂的情形与艰难的处境。
这一杯酒过后,卫飞卿便暂且放众人自由了,毕竟也不能真个将所有人从早到晚拘在此而不给一口水一粒米。
自然众人也未真个离开宣州城——他们尚未得到自己想要的,只是稍后这些人是会单独前来寻找卫飞卿又或者结伴前来,想来又是一出接一出的戏了。
众人散了过后,庄中下人忙着收拾一地残局,卫飞卿这主人却带着段须眉偷溜到后院梅林中温酒躲闲。
段须眉这也才终于抽空问出了那问题。
却不待卫飞卿回答便听另一道声音笑道:“自然是为了制衡。”
段卫二人同时看向来人,各自面色不善。
卫雪卿有些无辜耸了耸肩:“‘朋友’相聚,怎的我还不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