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记事 作者:l九思l【完结】(11)
却是苦了楚弦月,每一次宫缩来袭,几乎都令他痛至晕厥。
小离在一旁泪眼朦胧,强咬着牙不让自己的声音打颤,“教主,教主……你千万撑住,孩子就快下来了……”
“呃……嗯……”
楚弦月撑开眼帘,虚弱的点了点头,复又咬紧帕子,低声呜咽着,他眉间紧拧,汗如雨淋,整个人s-hi透的不成样子,那巨大的肚腹沉沉压在腰胯间,两只苍白的爆着青筋的手死死摁压在上面,看的令人揪心。
世间似乎静止在此刻,一分一秒都流逝的无比艰难。
小离无力的望着楚弦月挣扎,一颗心备受煎熬,瞧见楚弦月眼中骤然闪动的光芒,他马上伸手取出那人口中的帕子,“教主,怎么了?你要说什么?”
楚弦月无力的喘息几口长气,吐出搅在口中的长发,手扶着颤巍巍的肚子,似乎想要坐起来,拧眉道:
“小离,你看看下面……孩子…好像出来了……”
“好……”
小离扶着楚弦月的双腿弯下腰,只匆匆瞧了一眼,却又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只见那血r_ou_模糊之处,一伸一缩的滑出一个黑红发紫的东西来。
不是头颅,却是半个小小的肩膀。
*
夜逝去的很快,起初撕心裂肺的□□渐渐破败喑哑,如春末的飞絮一般,一丝一缕渗透进绵绵秋雨里。
“嗯啊……”
楚弦月向后仰起头,一只手被小离紧紧捂在怀里,颤抖的维持着挺起腰腹的姿势,不到片刻便又全身泄力。
一声长吟哽咽在喉咙里,最后慢慢化作气若游丝的喘息。
楚弦月脸色苍白如雪,双唇像是覆了一层薄霜,一双明眸中血丝遍布,光泽尽褪,汗水将他整个人都浸透着,一层层洗去了往日那夺目耀人的光彩。
小离握紧了楚弦月渐渐冰冷的五指,满脸泪痕,哀求道:“教主……我们不生了好不好?”
楚弦月不说话,眼帘微阖,憋着一口气用完一阵长力,喘息一阵,方道:“小离……你…身上的佩剑呢?”
少年闻言一惊:“你要做什么?!”
楚弦月绝望的闭上眼睛,唇角划过一丝苦笑,却答非所问,“小离,段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我的时间不多了……”
“你用刀…把孩子剖出来……”
少年眼中热泪滚落,神色决然:“教主……值得吗?”
楚弦月垂眸不语,恍惚间疼痛好像丝丝缕缕抽离身体,眼前一片白雾浮动,回忆里的画面却格外清晰明朗。
其实他早便关注着段羽然了。
最先是丛别人口中得知的,当时只觉得这人遥不可及,飘然若仙,再后来,他曾在武林大会上见过段羽然一面。
不过那个时候只是躲在角落一隅,远远的看了一眼,那天阳光晴好,秋风徐徐,只见那白衣的男子手提一股美酒,慵懒的坐在树下自斟自饮,俊美的眉间绕着些许的寂寥,更多的却是洒脱与开怀。
似是发觉有人偷窥,段羽然回过头,冲着那角落里的人微微一笑,恍如和煦轻风里的那一抹□□,一双灼灼桃花眼中醉意微熏,煞是好看,“兄台也躲来这里喝酒?一个人多寂寞,不如与我同座。”
话音刚落,楚弦月便逃了。
有时候,心动只是一眼的功夫。
回忆并不多,却足够他反复思量。
楚弦月想,倘若他当时能够走上去,也许便能早早的便能想起两人在清客楼那一段往事,也不会落到今时今日的局面。
说到底,不过都是自作自受,别人都道楚弦月高傲自负,其实他却自卑到了骨子里,望着段羽然白衣翩然,辉同星辰的模样,楚弦月第一次觉的自己那般污秽不堪,第一次觉的自己魔教教主的头衔那样可笑而可怜。
全天下的骂名他都可以背下,可是段羽然一个轻蔑的眼神,他却受不住。
所以他逃了,逃到了如今的结果。
怪不得别人。
楚弦月深吸一口气,手捧着沉沉下坠肚子缓缓坐起身体,目光落在腹前,慢慢化作温柔的一瞥,微笑道:“小离……替我对他说声…对不起……还有……”
“喜欢你。”
从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上你了。
*
凌晨时分,晓光微破,地平线前淡淡的橘色为荒芜城郊画上一抹瑰丽安详。
雪白的大口碗中,清水涤荡,光泽莹莹。
段羽然一手端着碗,一手提着一个小巧朴素的食盒,盒子里装着刚刚出锅的包子,是他腆着脸向村口的人家赊的。
他记得前几个月去魔教山上打偷偷探时,楚弦月那时肚子刚刚大起来,成天吃不下多少东西,唯有对包子及其喜爱,一顿能吃下四五个。
段羽然不敢施展轻功,只怕洒了碗中的清水,临近破庙时,天以大亮了。
段羽然一只脚刚刚他踏进门槛,便听一声清脆响亮的哭声传入耳畔,几乎当即腿脚一软,也跟着落下泪来。
他匆匆转过了大殿,望见眼前景象,一颗心仿佛登时被搅的四分五裂。
只见楚弦月靠在金佛脚下,半个身子泡在血泊中,身下的Cao垫已经被浸透成黑红。一张苍白的脸掩映在凌乱的墨发之后,似乎嘴角还噙着淡淡笑容。
小离正在一旁为孩子清洗,闻见动静回过身来,看见段羽然木然的身形,和那滚落一地沾了灰尘的包子,身形微微一踉跄,红肿充血的眼睛却已经流不出眼泪来。
“段大侠,你来晚了。”
段羽然置若罔闻,只是神色平静的走到楚弦月身边,蹲下身子,抬手用力按住楚弦月身上染血的地方,却见那深黑的衣袍上处处都是s-hi淋淋的血色,竟不知血是从哪里流出来。
“阿月……”段羽然颤声唤道,一丝丝为楚弦月理好散乱脸颊的长发,伸手轻轻碰上那人青紫泛冰的双唇,眼眶一热,紧咬住下唇。
“阿月……阿月……”
他轻声唤着,仿佛只是叫醒一个久睡的老友。
小离将婴儿抱到段羽然面前,单膝跪下,哑声道:“这是教主为你生下的孩子,就算是为了给他个安慰,你抱抱他。”
段羽然回过头,眼中血丝遍布,唇色惨白,他淡淡一笑接过孩子,有些笨拙的抱在怀里,看着那皱巴巴的,苍白瘦弱的小脸,一时哑然,无声落泪。
婴儿尚未睁眼,稚嫩的眉宇却已经隐约能瞧出段羽然的模样,尤其是嘴和下巴,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许是早产加上又在楚弦月体内受了些毒的缘故,婴儿的脸看上去有些青紫,气息也比寻常足月的婴孩微弱了许多。
若不是楚弦月当机立断,刨腹取子,恐怕这孩子就算生下来也撑不了多久。
段羽然轻柔的抚过孩子软滑若脂的皮肤,眼中却只有痛苦,“小离…你说……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离道:“孩子横在腹中,生不下,教主又身中剧毒,孩子在腹中多呆一秒都可能有危险,所以教主便……”
少年语声渐弱,眼眶红的像被血浸过,两只乌黑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
“教主说了,他不想让孩子待在魔教,只求段大侠能够收留他,教导他,抚他成人,教他明理……”
段羽然望着楚弦月安宁的睡颜,凄然一笑,喃喃道:“阿月……你竟如此狠心,临到头来,都不愿让我见你最后一面吗?”
算起来,你我这一生,不过短短四面之缘。
第一面,懵懂岁月,年少初识,清客楼惊鸿一眼。
第二面,针锋相对,遭人暗算,怎算的珠胎暗结。
第三面,客楼偶遇,各怀心思,落一个不欢而散。
第四面,前尘既解,柳暗花明,却难料生离死别。
而除却这四面,两人有多少次的擦肩而过,又有多少次不自知的追寻着对方的背影,那便计数不清了。
*
朝阳初升,艳红如血。
一袭白衣被染做绯红,仍是那般风华绰绰,挺拔如竹,而那人的眼睛里却没了往日的光彩,漆黑如一汪幽潭,深不见底。
他怀里抱着一个眉目清秀俊美的男子,男子一袭黑衣,身形单薄,眉宇间含着淡淡笑容,温柔如水。
段羽然又将怀里的人抱紧了些:轻柔道:“阿月,我带你回家,这一次,你再也骗不走我了。”
*
这一年,江湖上比以往寂静了许多。
唯有两道毫无证实的传言,流传的最为精彩纷呈。
一是恶贯满盈的魔教教主楚弦月死于非命,大快人心。
二是名震江湖的段大侠自武林大会与各正派为敌之后,便退隐江湖,不问世事。
安守自段羽然隐世之后便顺理成章的接替了自家师兄的名号,放出大话要除尽天下j-ian邪,不过却没风光多久,便被暗杀在了自家的家宴之上,一剑穿喉。
此后,江湖人心惶惶了一段时间,平静下来之后,一晃便是廿载。
多少人生生死死,一时崭露头角,又销声匿迹,武林大会仍旧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这一年,一名白衣少年横空出世,一柄三尺软剑斩动天下,见过的人无一不感叹其颇有段羽然当年的凌霜傲雪之姿。
却只有一人知道,少年生着一双极为漂亮的凤眼,额心一点殷红朱砂,一举一动间,皆是故人的影子。
那是楚弦月耗尽一身鲜血,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缕念想。
名为长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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