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那日也是周崇慕的万寿节。
因着去年的变故就从万寿节那一日开始,故而今年的万寿节,周崇慕绝不再放陆临一个人在宫里,早早知会了他,要带他赴宴。
以前周崇慕没有后宫,设宴也只在前朝,眼下有了后宫,便有两场宴。陆临不知道周崇慕要带他去哪一场,哪一场他都不想去。
他想告病推辞,却被周崇慕拒绝了,万寿节事多,他还要赶着祭拜先祖,没空与陆临讨价还价,直接了当地告诉他道:“你前些日子对前朝的事情忙得上蹿下跳,朕也默许了,阿临,你可别觉得朕是个傻子。”
陆临觉得好笑,他与周崇慕如今看着就像是做生意似的,你来我往,我让你一分,你容我一寸,怕是再坚持一段时间,周崇慕便会腻了。
到了含元殿大朝会,底下的人却递了折子给周崇慕,说是秦国的摄政王念着与周崇慕是旧相识,亲自带着寿礼前来为周崇慕祝寿。
远瓷带着人已走到京城脚下才给宫里递了折子,分明就是要打周崇慕一个措手不及,周崇慕恨得牙痒,但人都来了,更何况远瓷眼下`身份不一般,不能将人轰走,只好迎了进来。
既然远瓷来了,周崇慕便更要陆临出场,陆临随着周崇慕坐在上首,周崇慕一副昏君做派,毫不避讳地将陆临揽在怀里,座下众臣都露出或是不屑或是愤恨的神色。
“摄政王当真繁忙,不到一月的时间往返秦楚两趟,想必一路马不停蹄,定是累了。”周崇慕道。
群臣面面相觑,都未曾听说远瓷曾来过楚国的事情,远瓷也不气不恼,好脾气道:“臣算不得繁忙,大事有司先生处理,臣乐得清闲。因着在楚国生活过,对楚国风物十分倾心神往,故而常常拜访,怎么,陛下不愿吗?”
周崇慕将陆临揽得更紧了些,“摄政王怕不是倾慕楚国风物,而是倾慕朕的后宫吧!”
陆临被他捏得肩膀剧痛,忍不住挣了挣,周崇慕斜着眼睛瞪他一眼,陆临便不敢再动了,老老实实缩在周崇慕怀里,在群臣眼中,可能已坐实了祸国殃民的角色。
远瓷面色y-in沉,群臣目瞪口呆,看着这二人争风吃醋,居然还是为了个男子。更有朝中老臣已气得胡子发抖,什么陆公子,这分明就是当初叛国卖国的林鹭。
陆临一整晚都处在周崇慕与远瓷夹枪带木奉的针锋相对中,更承受着朝中众臣的蔑视与不满,整个人心力交瘁,还未到入夜时分,就已汗流浃背气喘不止。
周崇慕见他状态实在不好,一副腹背受敌生无可恋的样子,先退了一步,下令送陆临回宫。宫人们刚刚准备搀着陆临朝外走,远瓷便站了起来,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接下来披在陆临身上。
他言辞恳切,理所应当,“陛下,臣看陆公子受惊发汗,眼下节气已入秋了,陆公子原本就体弱,若是带着一身的汗再受了夜里的凉风,怕是又要生病。”
周崇慕恨得咬牙切齿,道:“朕给阿临准备了御辇,摄政王怕是cao之过急了。”
远瓷并不在意,他整整衣袍,继续坐在位置上与周崇慕唇枪舌战。
捱到宴席结束,周崇慕干脆让后宫里的宴席撤了,自己步履匆匆地去见陆临。陆临并不在内殿,他宫里新来的小宫女璎珞说陆临回来后便去后边汤池里洗澡了。
周崇慕算了算时辰,陆临已洗了许久,此刻还没出来,他心中一沉,去了后边。
这汤池本就有滋补润气之效,陆临常常来,全身的肌肤都莹白如玉,细腻白`皙,他泡在水里趴在池边,像是睡着了,听见周崇慕的脚步也没有反应。
周崇慕心中越发紧张起来,几步走到陆临身边,将他从水中捞出来,发现他面色通红,闭着眼睛紧皱眉头。感觉自己被从水里捞起来,像是有些冷,他下意识地往周崇慕的怀里缩。
汤池这边一直备着浴袍浴巾,周崇慕方才走得急,倒是忘了,见陆临觉得冷,将人抱过去取了一个厚实些的把陆临裹起来,又抱回了内殿。
陆临瘦得厉害,抱在手里也没两斤r_ou_,周崇慕将他放在床榻上,他眉头渐渐松开了一些,仍抓着周崇慕的龙袍,无意识地说:“水……想喝水……崇慕哥哥……”
周崇慕此刻忽然觉得自己先前做错了什么,他心神纷乱,一根一根手指地掰开陆临的手,给他盖好被子,起身给他倒水。
内殿的茶有些凉了,周崇慕“啪”地将茶杯拍在桌案上,怒道:“璎珞!你主子不在宫里,你就懒怠地连茶水都不备好吗?”
璎珞吓得要死,慌忙进殿换了新茶,周崇慕强自按下心中起起落落的情绪,给陆临倒了杯水。
走到床边的时候发现陆临或许是因为自己方才发怒声音太大,让他惊醒了,他坐起身来,看见周崇慕过来,又往墙边缩了缩。
周崇慕仿若不察,放低了声音哄他:“过来喝水吧。”
陆临乖乖地从墙边蹭过来,抱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了,周崇慕顺手接过茶杯,问他:“你方才是怎么了?今晚太累了吗?怎么在汤池里睡着了?”
陆临没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在汤池里太闷,喘不上气而昏睡过去了,只低头说:“以后不会了。”
周崇慕看得出陆临不想同他说实话,更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絮上,充沛的后劲全都返到了他自己身上,心口一阵疼痛,便也不再说话,解了衣袍上床,将陆临搂在怀里睡了。
远瓷是来祝寿的,便光明正大住在了驿馆里。周崇慕第二日醒来,心中总觉得惴惴不安,便让人召了远瓷入宫。
远瓷来得很快,怕是一直准备着与周崇慕会面。周崇慕一整夜未曾安睡,也没了要同他争执的心劲儿,只让远瓷坐了,却只盯着远瓷,并不说话。
面对周崇慕的凝视,远瓷并不畏惧,大大方方任周崇慕看,周崇慕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来,道:“今日没有别的事,只是想请摄政王来同朕闲话家常。”
“我可没有什么能同陛下闲话的。陛下薄情寡义,我实在瞧不上眼,众人在时,我敬你是楚国皇帝,已是看在陆临面子上的极大尊重,陛下可别想私下里还能一派祥和吧。”
远瓷语调讥讽,神情不屑,周崇慕原本心中就反复想着陆临同他逃走的那些日子,此刻更加烦躁,也顾不得修养,道:“君子不夺人所爱,你趁虚而入,离间朕与阿临,你又算什么东西?”
远瓷的表情愣了一瞬,他很快反应过来,露出一个极为微妙的笑容,似讥讽又似怜悯,重复道:“对,我趁虚而入,总比你几方联手设计自己枕边人的强盗行径要好吧。”
周崇慕与远瓷不欢而散。远瓷当即提出,第二日便要返回秦国,周崇慕求之不得。
当日夜里,远瓷再次潜入皇宫。这一次他小心地避开了周崇慕的人,进了锦华殿。他等不得了,做了摄政王也不能得到陆临,远瓷此刻恍然明白朝臣们一生追逐功名利禄的原因,心中有执念,唯有功名利禄才是实现自己心中执念的唯一方法。
从前他只想做一届闲散刺客,以为舞刀弄枪,将功夫练得出神入化就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后来他逼不得已走上一条不属于他的路,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拥有直视陆临的机会。直到他再一次千里迢迢冒险入楚,他终于光明正大地站在陆临面前,陆临却没有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面前。
在那场晚宴里,他是别国尊贵的摄政王,与楚国君王、朝中显贵推杯换盏,而陆临,他虽坐在上首,却已经被在座的所有人踩在泥地里。他们与他已是云泥之别。陆临不过是周崇慕的娈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