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域 作者：柳碎夜（上）【完结】(27)

“你走，艾尔。”那压抑之下带着一丝哭腔，“我不想见你，你走。”
“莉莉丝！”萨麦尔惊呼了一声，回身挡住了还在门外的加百列，“艾尔，你暂时不能见她，但请你等一等，她十分需要你。”
加百列在斗篷中的双手攥得几乎出血，却仍旧用带着安慰的声音对萨麦尔道：“你放心萨麦尔，我不会离开的，你快去看看她，我就等在门外。”
萨麦尔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关上了门。
四周恢复了死一般的静寂，仍旧盘旋着的暗黑生物小心的观察着那个天使。
那天使站立着，笔直的身形细微的动了一下。那真的是相当微小的动作，可是魔物们都明显的感觉到了那强大的天使之力微弱了下来，原本四溢的光辉渐黯渐淡，最后朦胧得几乎没有形状。他的身体依旧挺直，可在它们看来，那已经是座崩塌的躯壳。
它们因着天使的虚弱而活跃了起来，四处游走，无声尖叫，相互传递着消息，大胆而谨慎的商量着瓜分这美食。
加百列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飞越死海对他现在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负担，为了不让萨麦尔发现，他不得不全力支撑着本能够自然散发的威压，而现在周围蠢蠢欲动的魔物也让他无法休息。
萨麦尔对木屋的保护十分周全，外面根本无法听到里面的动静。
加百列孤零零的站在木屋前一动不动。
莉莉丝。
“莉莉丝，”萨麦尔没有去碰跌坐着的莉莉丝，他走到她身边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急躁，“你为何不愿意见艾尔。”
莉莉丝的身躯被一件大大的黑色斗篷笼着，几乎与黑暗融为了一体。“我现在不能见他，萨麦尔，你不明白。”
“你可以让我明白，我的孩子，”这时候的萨麦尔几乎拥有可与加百列对等的耐心，“你那么渴望见到他，你也需要他。”
“不……”莉莉丝跪坐在地上，双手掩住了面，整个人看起来脆弱不堪，“我不想让他见到这样的自己，我不能见他。”
萨麦尔想抱抱她，却理智的阻止了这样的行为。他叹了一口气，轻声安慰道：“这没什么莉莉丝，你还能变得和过去一样漂亮……”
“我并不在乎那些，”莉莉丝捂着脸，“可我好害怕，我不想让这样的自己留在艾尔的记忆里，就算他不介意。”
“莉莉丝……”
“而且他一定会难过的。”
“他听到你不愿意见他也一样很难过。”
莉莉丝停止了抽泣，沉默了一会儿，才倔强的道：“他说最后一次，萨麦尔，这一次之后，我是不是没有机会再见他了？”
“机会总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作为一名特立独行的天使，萨麦尔有着非常难得的想法。
“……你让我再想想。”
“完全没问题我的孩子，”萨麦尔柔声打趣，尽量使气氛轻松些，“等在门外的是天国最有耐心的天使，你可以多思考一会儿。不过我要出去为你寻找今天的食物了，所以如果你决定好了，就自己开门好吗。”
“嗯……”
萨麦尔再次打开门的时候，加百列仍旧站在那里，一步都未曾移动过。
“莉莉丝还好么？”
萨麦尔走出木屋合上了门，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艾尔，你真的愿意帮助她吗？我是说，虽然从莉莉丝那里听说你对她很好，你的仁慈也无法受到质疑，但那样会对你造成不小的伤害，你真的愿意吗？”
这问题的答案对加百列来说毫无疑问，可这样的问题对他而言是一种拷问。
莉莉丝，从来都不是他的。
“是的萨麦尔，我愿意。不管怎样，莉莉丝都是父神交托给我的人，即便她背叛了天国，在父神收回那个旨意前，我仍旧有责任保证她的安全。”
“是吗。”萨麦尔轻轻的反问，嘲讽的笑道，“你真是父神最忠实的仆人。”
加百列微微低头，“感谢你的称赞。”
“好吧，”萨麦尔摊摊手，“我必须要为莉莉丝去寻找食物了，回来估计会很晚。”
“她应该不久之后就会想通，但在她打开门前，你还得等在这里。”
“我不能质疑你对他的爱护，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不要被她的模样吓到，那会伤害到她的。”
“还有……请一定要保重。”
“父神保佑。”加百列虚虚的张开手臂。
萨麦尔结结实实抱了他一下，“见鬼的父神！”
加百列目送他离开，直到那身影消失不见，才终于萎靡了下来。他揭下自己的兜帽，苍白的皮肤与褪了色的长发让他看起来有几分虚幻。
他抬手施了几个咒，让那些叫嚣着的魔物暂时安静了下来，而后抬手敲了敲门。
那门并没有锁上，随声微微开了条缝隙。
“莉莉丝，”他说，“请你听我说。”
没有声音回应他。
“父神让我来带你回去……我也希望你能回到天国，回到伊甸园……还有，回到我身边。”他真挚又恳切，叙述着自己的想法。
房内寂静如旧。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莉莉丝，”天使的声音低婉温柔，“我现在只想看看你……我很想念你。”
加百列的嗓音永远都像是浸润过甘泉一般温和又清澈，他根本不需要能将事物吹嘘得天花乱坠的口才，也根本不需要甜言蜜语。他只要平实的叙述，简单的言辞就能够打动他人的内心。
起码，莉莉丝对于那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木门终于打开了一些。
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门内，只露出了半边身形。她似乎低着头，大大的帽子耷拉着盖住了整张脸。
“莉莉丝……”加百列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却被她后移避开。他受伤的收回手，声音温温的，“好久不见。”
莉莉丝扶在门框上的手也被掩在斗篷中，她似乎只要稍稍后退就能完全淹没在身后那黑暗的空间中。
“好久不见艾尔。”
他们都没有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是这样平凡的开场。但或许就是因着这平凡，他们心中均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那后继的无言让他们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也不知过来多久，还是加百列先开了口，“这段时间你还好吗？”
莉莉丝的回答简短又敷衍，好似不愿意多说一般。“不算太差。”
“……那让我看看你。”
“你现在已经看过，可以走了。”她说着便好像要将门合上。
“莉莉丝！”加百列用右手摁住门框，不让她退却，伤心又柔软的请求她，“请你不要这样拒绝我。”
莉莉丝滞住了身形，像是受了惊的小动物，却终于还是没有退缩逃开。
加百列试探的伸出了左手，然后，缓缓的挑开了她的帽子。
他看清了她的模样。
莉莉丝微低着头，亚麻色的长发像是一匹被血色染料染坏的绸缎，靠近前额的地方有两块银币大小地方已经脱落，那里生长出了角质的短锥，原本蜜色的健康皮肤褪得青白，大片像是灼烧痕迹的红色斑块布满了她的脸，琥珀色的瞳仁混着浑浊的暗红——她已经被侵染到衰败的边缘。
“不！”莉莉丝像是突然后悔般惊叫一声，她的面上带着惊恐与不安，根本不敢抬头看站在自己身前的天使。
她想转身逃离，脚却好像被固定在了那里。
天使嗜好美好的事物，所以对于丑恶也非常敏感。
莉莉丝的心被恐惧牢牢占据着。她原本拥有着被称为神赐之物，受尽天使推崇，令她自傲的外貌。更重要的是，那样貌同样受到水大天使长的亲睐。
世间最残酷的，不过花朵凋零，艳阳残暮。那曾经的美好在如今更加对比出了她的丑陋与狼狈。
她伸手掩住脸，却让加百列看清了她的手指。莉莉丝娇嫩的双手被严重腐蚀，有几根指尖已经露出了指骨，那骨头被邪气染得泛黑，可怕可怖。
加百列终于知道了萨麦尔的意思。
“莉莉丝，请你看看我。”他掩下心疼与怜惜，带着一丝恳求，“我很想念你。”
“不，艾尔。”莉莉丝倔强的摇头，“你一定会讨厌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