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臾赋 作者:空虚二爷(上)【完结】(57)
“可他到底意欲何为?”沈毓淙看着那木刻画许久,如同在读一卷悠久的书录,直到他终于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哑声道,“是哥哥。”
“你是说澍是忘川?”素子枯道出这个名字,他声音很隐晦,面无表情。
“我与哥哥同父异母,一千多年手足情深,便是化成灰也能彼此相认,如今只是裹了身黑衣,怎会认不出。”沈毓淙轻轻苦笑,声音愈发喑哑:“龄符子来路未知,但绝与他脱不了干系,只是未想到他竟真已决心至此......”
“忘川不可能是澍,”幼冥此时道,神色坚定,他身为魔族,对澍这个统治者即便无感但也知晓不少:“虽然澍来路不明,但依时间和情理看都不可能,若方才我们遇见的澍当真是忘川,那也只可能是替身一说。”
素子枯抬眼朝他眨了眨:“按这理一来,便是忘川与澍有勾结了。”
“理由何在?”幼冥疑惑道。
素子枯心中默然有数,于是视线移到怀中的沈毓淙。
沈毓淙看向烬渊,流出一抹难色。
“嗯?”烬渊更加莫名其妙。
似追溯着一切可能的记忆,沈毓淙轻叹小声道:“哥哥迷恋坎司主几百年......爱恨入魔也不无可能。”
烬渊脸色一冷,露出个诡异的淡笑:“他还真能耐了。”
“若真如此,这忘川也是够荒唐,毓淙是不能再回兑司去了。”素子枯说道。
沈毓淙听闻眸光黯淡下来,与兄长千年的手足记忆若沉渣泛起,如今这感情因其他之利成了粉碎的泡沫,自己竟到了这般如鼠见猫的进退维谷,便于心里翻滚起了一阵阵不可言喻的悲哀。
幼冥听着他们的谈话,加之从之前的零星风言风语,也不难勾勒出这整个事的轮廓。只是眼下这般复杂局势,炎无烈也不知所踪——或许这也是忘川所为?他说不准,也不了解,更不敢妄下定论。
这时,幼冥将一片绿光团聚,那数团萤火虫似的小绿光汇聚在一起,却始终半散不合:“还剩最后一个。”
“不应该呀,莫非在无烈那?”烬渊略显疑惑地问道,说话间只觉怀里的殿雪尘动了动,似乎要醒来。
殿雪尘的睫毛轻颤几分,微微睁开眼慵懒地望着烬渊,带着几分醉人心弦迷茫酒意。
“终于醒了?”烬渊笑起来。
殿雪尘依旧醉醺醺的,两颊带着不同寻常的醉酒红晕,他垂下脑袋埋到烬渊怀里轻声道:“头晕......”
“能站吗?”烬渊温声细语地询问道,见对方点了点头便轻轻将其放下。
殿雪尘一落地便摇摇欲坠站不稳,只觉眼前一切都在摇晃,不偏不移地往烬渊身上倒去,温热的气息暧昧地打在烬渊脖子上。
“别摔了。”烬渊低低地笑起来,牢牢将怀里的男子扶好。
“还困.....”殿雪尘微合着眼眸伏在烬渊肩上模模糊糊地言道。
“都睡一晚上了。”烬渊轻啄了一口殿雪尘的脸蛋,宠溺地言道。
殿雪尘不说话,安静地在烬渊怀里继续闭眸浅眠,这一觉是他这么多日来最安宁舒服的一觉。
另一边,幼冥心里将百鬼又细数了一遍,他忆起五百年前行且舟和他胡言乱语的一堆话,将百鬼翻天覆地如孩童讲故事版给他说了一通,在他那榆木脑袋上恶趣味地敲了一次又一次。
[ 小木头,你可知这为何世间高手如林,却无一找得全这百鬼么?]
[ 告诉你,是因为没有咒语,嘻嘻嘻嘻~ ]
[ 驿塘至曦月谷,路有两栖予,何去亦方休,一路且歌,纵湖面扁舟叶,看水中月明镜......念了这个咒语后,镜妖就会出现嘻~ ]
“驿塘至曦月谷,路有两栖予,敢问三字兮,何去方休,一路且歌......纵湖面扁舟叶,看水中月明镜。”诗歌的最后被他擅自篡改作且行且舟,倒成了他的名讳——眼下,幼冥已完全想起行且舟那胡言乱语的东西,此时此刻看来确切无疑。
“幼冥你有办法了?”烬渊挑眉,看着这几百年来的好友,心下却已疑惑。
素子枯看着此时似乎在追忆的幼冥,他何尝不也是如烬渊这般猜疑。在行且舟失踪后,他日日看着幼冥,并无不妥,但那日在死界中的一抹幢幢幻影却始终萦绕不去,如梦靥飘来荡去,如同孤烟盘桓幽魂梦缕。
或许,藏埋甚深?深到躲过了他素子枯的眼睛,无声无息,绝妙无比?念此素子枯凝眉,一动不动地看着正在将绿光团聚的幼冥。
正想着,怀里的沈毓淙轻动了一下,伴随着轻灵令人安心的嗓音:“子枯在怀疑幼冥公子么。”
素子枯看着沈毓淙,笑容未改:“知我者,毓淙也。”
沈毓淙知晓素子枯是不愿意说了,也未再问,只道:“虽我了解不多,但觉幼冥公子并非恶者......”
“我知道。”素子枯打断,他将视线转到了此刻的幼冥,只见那九十九团绿光聚合成一块,漆黑的苍穹上飘下来一如蒲公英的薄光。
刹那,奈何桥暗,忘川水彻底湮没在一片夜色中,以幼冥为中心的一道结界若层峦叠嶂地排列起来,若泛舟看群山,连绵起伏。而那蒲公英般的薄光渐渐铺展开来,成圆,如雾,也如镜。
百鬼之末,也是百鬼之隐,千百年来未曾叫人知晓的云外镜,如今完整地悬在幼冥前。那云外镜竟此时开口,声音如泣如诉,如烟如雾,如一丝飘缕,幽咽不绝,轻得只有它和幼冥能听闻:
“弑儿......弑儿......”
幼冥愣了,他不明白这团气一样百鬼之一在说何,就傻愣在原地。
“弑儿......你可回来了......你找到姨娘了.......”
幼冥不懂这个鬼口中在唠唠叨叨的是何,却听得出那语气凄然悲惨,带着至深亲情的思念,呼唤入骨。
高亮的束光如同沉重铁锥,从垂直的上空穿过幼冥的手心,力道之大让他险些未能承受,他想后退,但发现身体固定在奈何桥的那一点不能动弹。风从奈何桥中起,若天旋地转地向鬼谷镇四散开去,席卷了那如菜畦的摊铺,白光渐渐沉暗,如百鬼怨气横生,经过岁月之淀后渐成枯石,不清不明。
“清安,抬头看一看。”烬渊轻声在殿雪尘耳畔言道。
殿雪尘应了一声便从烬渊怀里抬起脑袋,带水的眼眸迷茫地看着四周的动乱,最后落在幼冥身上。
“百鬼之结,幼冥寻到最后一只鬼。”烬渊解释道。
“嗯。”殿雪尘轻轻颔首,略显冷寒的目光依旧停顿在幼冥身上。
忽有桥面相对黄泉路的那头,有一牙色衣袂的身影现出,无声无息如若魂魄远飘而来,修长、苍劲纤瘦有力而擒攫,气质肃然蹁跹,只见他来到奈何桥前便落了地,恰在幼冥面前停下来。
幼冥微惊地看着这忽如其来的陌生人——但见一男子,乌发黑眸,鼻翼细长,齐眉端整,鹰眸深而锐利,薄唇色淡,带着似笑非笑的探询,一眼便知比素子枯和幼冥这一行要沧桑不少,是要大上一个辈分的。
“恭喜公子,得百鬼灵佑,有请午夜祭祀之时与在下共进祭台。”
“你是?”幼冥疑惑道。
男子微笑,眉目温和秀雅,成熟隽逸:“在下冷冶夫,鬼族木府一教书匹夫罢了。”
“原是鬼族木府冷先生,”素子枯已将沈毓淙放下,朝这个鬼族男子露出笑意。“久闻之贤才。”
“原是巽司主素子枯,久违。”
“冷先生,”烬渊挑眉,意味深长道,“这灵佑的获取还要去祭台,听起来倒是玄乎。”
“巽司主,坎侍司。”即使在两位高权重的仙族面前,冷冶夫也未有半分低下和畏葸,他拂袖在黄泉路相对的方向划出了一道灰光,若通天之路向鬼谷镇最神秘的地方指引,“在下也未曾有此良机接触所谓‘灵佑’,只是依上言行事。”
他口中所言之‘上’,即是鬼族三大家族之一的木氏。
千年之前,鬼族的三大家族乃离、木与拓跋,其中离氏为第一大家族。其中长女离魅嫁与魔族主君肆作正妻,后惨遭毒手,之后离氏也被离奇灭门,事过多年便也无人问津。而今,三大家族中唯木、拓跋与元,新起的元氏力量虽势如破竹,但仍不及木氏强大,故屈居第二。而拓跋则是吃空老本,当家纨绔堕落。唯有木氏,在三大家族中有真正领衔之实力。
更为关键的是,木府之主木厉向来明德沉稳,此时也落入被澍控制作傀儡的地步,实在叫人奇怪。但究其原因,竟无人知晓,而澍似乎很满意木氏这样的态势,故眼下对木府也是照顾周全,故木府的旨意,全可以当作三大家族之意。
“百鬼是我们一起找齐的,就给幼冥也太不公了罢~?”烬渊嘻嘻哈哈地调侃起来,不顾对方投来的白眼。
“但云外镜是这位公子找到的,此乃百鬼中最为隐秘者。”冷冶夫从容解释道。
提及云外镜,幼冥心里一动:“为何云外镜没有实体?她原形从何而来?”
冷冶夫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解释道:“云外镜以前属于鬼族离氏,在一千两百年前灵魂出窍,实体尽散,于是便一直以团雾气的形状出现。”冷冶夫的言下之意即云外镜摆脱了实体后虽永久居于鬼谷镇,倒是幸运地避开了离氏惨遭洗劫。
提及离氏,素子枯和烬渊的表情都是一变,却各自抱着不同的心思。
然而二者丝毫未注意到幼冥顿然凝滞的神色:“那她眼下何在?”
“眼下百鬼都已被召集至鬼谷祭台边。”冷冶夫说着,指向那祭台的方向,淡笑若陶然风信子,儒雅韵远:“幼冥公子请罢。”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新出了挺多,整理一下目前出场的仙族的人物:
坎司:殿雪尘、烬渊、陌芍华
巽司:素子枯、拂、飖
兑司:忘川(司主)、沈毓淙(侍司)、任翾(侍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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