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咕嘟的声音很好听,叶山一直觉得。水滚开的时候蒸腾出的温度,也塑造出一个足够用来取暖的空间,让厨房显得很舒适——到夏天可就不会悠悠然说出这种话来了。
叶山微移盖子,露出一点点缝隙。仅仅是条窄缝,香味也足够飘出来了。
“凛——”
柳濑的声音,懒散地从外间传来:
“我好饿——”
“忍着吧。”毫无情面地,叶山应付道。时间还充裕,叶山想一想之后要做些什么。可能做些整理之类是不错的选择,要不然也没得打发时间。
这么想着,他把盖子重新盖好,看看洗碗池有没有积压的餐具——没有。柜子里的瓶瓶罐罐需不需要归类——不需要。
“找事做也是个技术活呐。”叶山只得感叹。因为一直的习惯就是用完之后迅速整理,除非某一天真的懒到没药救了,还真到不了要额外费心的程度。
“说起来,神崎,我不是很理解就是了——鬼啊什么的,想起以前的事情,为什么会失神呢……啊,抱歉,我不该问的。”
没话找话的后果就是得罪人,叶山本应该明白的。大概所谓“知道了不代表实际中能规避”就是说的这种状况?
“不介意。”神崎回答,好像已经没有那种茫茫的感觉。“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吧……也许是因为感伤什么的?大男人说这种话会不会很奇怪,哈。”
“感伤什么,谁都会有这么觉得的时候吧。”
仅因为“是男- xing -”,就认为“感伤”是一种怪异的情感,简直是痴人梦话。叶山很看不起那些因为各种因素就胡乱下定义的人,尽管太明白“处事要圆滑”的规则,而让他鲜少反驳。
叶山家还在的时候,好像被训斥过“不能流泪”,真是不公平啊。
“那个……凛?柳濑他手上的文件,是什么?”
“……文件。”叶山低语。
“神崎,我要考虑一下怎么解释能让你听得明白,给我点时间。”
边说着,叶山去厕所,毛巾沾沾冰水打在脸上,感觉清爽了不少。
“‘献祭’。”他这么摆出一句来,“哈,我居然敢对一个灵体交代底细呐,心真是够大的。”
“柳濑——”叶山冲着那边喊一句,“你介意我胡言乱语吗——”
距离的缘故,叶山拉长了话音,显得语气更懒了。虽然本来就因为是倦怠的周日,这么一份懒劲果然还是过分了些吗?叶山不禁想到。
“——我不负责哦,凛。”
这算是得到默许了?说到底,柳濑又不会拿着布头塞自己的嘴,想说什么都是自己的自由,为什么要征询他的意见嘛。
神崎还是没有现形,这不免让叶山更觉得是在自言自语,有点寂寞。但他还是随便对着某一个方向,解释道:
“‘献祭’,就是除灵师协会老头子们弄的奇怪的仪式呐,字面意思,每次都会杀死一个人——哈,我还真是不够尊敬他们的。”
明明有更多的美好一些的词汇,来让它听起来没那么残忍,叶山可不喜欢这种无意义的修饰。
反正这次仪式的目标已经确定是自己了,再辩驳什么也毫无意义?叶山如是想到,这句话他也转述给了神崎。
第45章 第二十二章·朋友(三)
“……我挺讨厌‘沉默’这种东西的,神崎。”叶山轻松地叫唤了一声鬼先生的名字,“应该是我这个有话直说的- xing -格的问题呐。”
许久没有再得到回应了,甚至当叶山慢慢悠悠从卧室游荡到小阳台,再回到客厅,都没有再听到某个灵体的声音。
“凛,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会吓到的啦。”柳濑低头,在文件的最后一页签上了名字,他捋顺纸页,终于是有空抬起头来。
“明白——你不至于认为我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吧?”
柳濑愉悦地吹了个口哨,好像是如释重负,他伸个懒腰脊背直接抵着迷你沙发后仰了好几度。
“克制点,这可是租的房子,家具弄坏我很难办的。”
“——我不至于胖到连沙发都能压断!”柳濑抗议,“啊啊好饿,都怪凛。”
“怪我?”
叶山没好气上前一步,拎着柳濑的领子把他拽起,既是解了气,也算是拯救了可怜的沙发。余光里扫一扫文件的标题,又臭又长一串,光是标题就占了至少五行,除了“除灵师”三个以外,叶山一个字都不想去记。
“真像是协会的风格啊。”叶山如是感慨。
“……我刚拿到的时候,简直想把那帮老家伙绑在椅子上,让他们念上个至少十遍,一旦吃螺丝就重来。”柳濑应和。
撇去修饰部分,标题过滤出来大概是:在某某大人的帮助下有一堆家族将要参加在一个山里举行的第多少多少届的怎么辉煌的仪式。
实际上,粘连的名词还多得是,这已经是抽出比较算是有价值的部分了。而不必要的诸如“伟大的”、“人迹罕至的”这样的形容词也不少。真是不知道该说起标题的人是闲的没事,还是刻意炫耀一番组织大长句的能力。
“这个人的说废话能力,不亚于我啊。”说着说着,叶山还是盯着标题看了一阵子,随后他不禁这么“赞叹”道。
“凛,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别问——不止这一份吧,你竟然都需要装成袋子带过来,我可不觉得这么一小沓有这样的分量。”
“是是,凛说的都是——这个,是给你的。”
柳濑说着,在袋子里翻两翻,又掏出一份同等厚度的资料。接过手来叶山随便捻了几下,约莫有个十页吧。
“什么时候这么重视‘祭品’了?我可不知道。”
“大家都意外呐,这几乎是前所未——”“凛……”
顺着声音回看,捉迷藏当中的鬼先生终于是感到腻了。一副悲伤的神情,注视着云淡风轻聊着天的两个人。
也难怪神崎会担忧。
“冒昧地问一下,为什么你们都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在意?”先于叶山,柳濑抢话。“在意的理由是什么?”他反问。
“理由不理由的——这可是在杀人啊!”神崎一下子激动,“‘死亡’什么的,怎么可能会——”“神崎。”
叶山挥挥手,悄摸地他又撮了些御守盐,很少很少的盐粒,只是一下刺痛而止住神崎的话来。悠悠地,他说:
“你觉得我们当中,有任何一个人,会对‘死’感到恐惧吗。”
这话说起来怪吓人的,叶山随即意识到。不过嘛,在场的,两个除灵师,一个货真价实的鬼,即便聊着的是这种近乎天方夜谭的话题,似乎也是顺理成章。
“痛……”盐粒撒到了眼睛里,神崎吃痛地揉一揉眼眶。看到这个动作,叶山调笑,半倚着沙发的扶手,一句:
“‘不要随便用手揉眼睛’,鬼先生。”
对这种话题习以为常,叶山稍思考一下,兴许是观念的问题才会导致神崎的不理解?顿了一会儿,他试图解释: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吧——至少以个人的角度来讲,活着也好死了也好都正常着。以及,当时选‘祭品’的时候,我是在场而且同意了的?”话说着,叶山斜眼瞥了一下友人的方向。而友人嗤笑一声,饶有兴味地看着一脸惊惶的地缚灵,又补充:
“在‘三津’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那时候我们才十岁开个头呢。”
其实就是眼睛事件过去不到两天就出现的事件,起初是有反抗过,慢慢地就不去在意了。认识柳濑也是那段时间的功夫,救了落魄濒死的自己的人,就是这个完全靠不上谱的柳濑君。
简单地说两句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要让人听懂,就是个技术活了。比如眼下,虽然关键的几个,“地点”、“人物”、“时间”都有好好交代,这么点微不足道的说明,足够让神崎更加弄不明白头脑。
不过,除了语言以外,动作和表情之类的,也能有个好好的说明效果。偏倒是因为看得太平常,这种仿佛只是在茶话一样的表现,好像只能是个反效果。
叶山搓搓手,刚才一个不小心盐粒进了指缝里,痛倒是不痛,挤压感痒痒的当然也不好受。
说到“除灵师”“灵体”一类的东西,一般的人大概是不会相信。而相信的人呢,大多数又觉得这是个了不起的名词。
不知道现在的这几年有没有什么观念上的变化,因为叶山太久没有和正统们打过交道——至少在十年前,提到除灵师什么的时候,人们的想象中都是些什么“长袍髯须叵测隐秘”这样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