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三十章·逃(二)
“哈哈。”柳濑笑几声,意外地给人一种他的心情明朗着的感觉。在这种说话都仿佛能让词语结成冰的环境下,他在高兴个什么劲儿啊,叶山腹诽。
“不可能啦,就算是凛,防备心也不至于差到这个程度呐。”
“什么叫‘就算是我’啊,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虽然各方面已经习惯了来自这个友人的挖苦,每被讽刺的时候,心里肯定不是很舒服。换作是一般的时候,这应当已经是一个拳头或一脚招呼过去了,偏就因为寒冷的缘故而肢体僵硬不想动弹,才让这个烦人的家伙逃过一劫。
“算了,估计听到回答我要被气死。”
有一种莫名其妙产生的预感,肯定不会从柳濑口中听到什么好的回答,叶山摇摇头,默默地跟进着。明明自己已经开始在冷气下缴械,柳濑的步子却根本不受影响似的。
“——为什么要求只穿薄衣?”
都过了大半天,还在问这个问题似乎迟得离谱了些,但这并不能成为抛下它的借口。尽管柳濑支支吾吾一直避着类似的话题,叶山没有抛弃过询问的念头——当然也不指望着有什么回答就是了。
“不知道。”柳濑应。
隔着友人的后背,所以叶山不能很好地看清楚前路都有些什么。再走过几步之后,柳濑手拂动的频率增加了,应该是被各样的枝杈拦住了路。拜他所赐,即便叶山- cao -控着无知觉的腿脚,居然也好好地跟上来了。
“真不想听到‘不知道’这个词了……事到如今还不能告诉我吗?”
潜意识里已经排除了“柳濑的确不知道”这个可能- xing -,叶山相信这只是友人不愿意告诉自己罢了,至少暂时。
而事实上,叶山的看法向来很准,这可不是单纯的仅凭飘渺“感觉”就能做到的。一方面是话语中的逻辑,这是大多数人都做得到的,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完整的情绪之类;另一面,也是亏了这么多年对这个人的了解——这就是面对“一树”的时候,叶山独有的优势。
似乎过年的时候,有被说过“甚至比家人还要了解”这样的话。尽管是不超过三四个月之前的事情,好像连这段也有些记不清。
叶山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一下惊醒,在连锁反应发生之前,他强行忍住了进一步的寒颤。要不然发展下来,可能真要失去意识也说不定。
不晓得是不是越到环境严苛的时候,脑子里想的事情会越纷乱。一瞬间的回忆有关到“记忆力”的事情,叶山甚至试图想想就这半个月发生的事情,却也记不太清。稍微印象深刻的,大概只是上个周末各种各样的谈天。
记忆力会不会欺骗自己呐,叶山冷不丁冒出这么个想法来。旋即他觉得这样的思维有点渗人,快走几步路,他抛下了。
“凛?你在听我说话吗?”
“凛。”
“啊啊,什……诶。”
自顾自开始沉思,叶山不知觉间好像忽略掉了什么。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友人的一张脸居然直挺挺地满溢了自己的视野,这让他吓了一跳。
“我知道凛特别喜欢把自己绕进思维死胡同啦……”柳濑的语气颇为不满,“至少在现在,能不能稍微克制一下呢?”
说罢,不晓得是出于抱怨还是出于恶意,柳濑把头凑到耳边,轻轻地一股暖气呼出来,这让叶山全身都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友人推开了几米远。
“抱、抱歉,下意识就……”
叶山还在担心有没有不小心伤到他什么的,柳濑却一脸轻松。“哈。”他又笑,甚至感觉比先前的心情还要更好些,“怪我怪我——怎么样,有回过神来吗?”
“……你不至于用这种方法吧。”
柳濑似乎只是想把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拉出来,就算他采用的办法似乎有点不对劲,叶山倒是并不反感——至少没有反感到反抗的程度。
“再坚持一下,马上了。”柳濑拍拍手。叶山注意到,尽管友人一脸云淡风轻,手其实已经指尖发白。拍掌的动静下,倒是能让手掌的血丝浮现起来,红色的,尽管突兀,远看似乎是有那么点生气。
“真希望到了之后能暖和些——啊,是‘旧址’来着?”
叶山想象出一副破败的景象,总而言之就是诸如残垣断壁,风蚀残墙之类的景象——这两个词语似乎运用得语义重复,考虑到是“叶山”,倒也是值得夸奖一番的。
“我不介意互相拥抱着取暖喔?”柳濑没好气地来了这么一句,他似乎有点加速的趋势,但走起路来却一顿一顿的。
叶山稍微绕到他身侧的位置,果然是被灌木丛挡住了。而且他这时仔细看起路来才发现,与其说这条路“很少”有人走过,简直就是完全没有开垦过的样子。“你不会是强行开一条路出来吧?”这么问道,其实有些钦佩这个柳濑。
柳濑伸手挡了挡自己的步子,示意叶山只需要跟上就好,不需要帮忙之类。“原来凛是这么迟钝的人呐。”他轻快的语音从喉咙里蹦出,“亏得我这么努力,结果居然完全没意识到?”
“乱想一些事情是我的不对。”叶山承认,“至少现在开始让我帮帮忙吧。”
并不是什么“弥补”这样的想法,对于这个知根知底的朋友,客套话只是用来消磨时间的,彼此之间根本不需要太多的得失观。不如说与其说“朋友”,更有点像战场上的“同伴”,这是互相帮助而完全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没事,交给我就好——顺带一提,请保留体力,等会有些事情还要拜托你。”
“什么啊。”叶山叨咕,柳濑都这么说了,他倒是乖乖地从命。“神神叨叨的,你真是我认识的那个柳濑一树吗?”
啊,不小心念出了全名,尽管是不经意,缚咒依然有效。当然立即意识过来的叶山马上又念了一遍柳濑的名字。时效这么短,好像并没有给他的行动造成困扰。
“……想指责凛,结果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柳濑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照旧应对着他的一大堆灌木。看着枝杈一个个断裂,叶山眯眯眼仔细看着友人的右手。柳濑明明没有拿着什么利器,只是轻碰一下,枝杈却整齐地断开。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骂自己才有效了——你有拿着小刀之类的吗?”
“没有。”他回答,“等……你不会连这种最基本的咒法都忘了吧?”
“啊?”
叶山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看看前面忙着开路的人,当然因为背对着,柳濑肯定是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也幸好是这样,要不然这幅表情可是要被嘲笑好一阵子的。
这才开始更仔细地观察柳濑的动作,他挥手的时候,很短很短的一瞬,果然是有道蓝光划过的——简直是不观察都看不见的“微弱”,叶山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视力,然后他意识到不应该在“视力”这方面上表示出不自信。
“与其说是‘忘了’……这是什么咒法?”
完全没有学习过这种东西的记忆,叶山这么发问。柳濑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了看,张合一下唇瓣,好像在试图组织词语。
“凛没有学过?”
“没有。”叶山很肯定,“所以说,是什么?”
柳濑皱眉,然后他叹叹气。“基本的防身术啊,每个除灵师都要学的呐。”这么交代着,仿佛在观察一个新新世界来的人猿一般,一种滑稽而失礼的视线,他在打量着自己。
这当然引起了叶山的不满,姑且还算是在容忍范围之内,叶山咽口口水直接忽略掉这份灼热的视线——如果他没有做出走上前去给柳濑一个腹击的话,这份场景会更和谐一些。
“痛……”柳濑不免略微弯腰,口中挣扎着挤出一个词。
“我想想……也许是因为凛的家里是‘和平主义者’?所以才不学的。”
看着柳濑一副忍痛表情却坚持着说完整段话的样子,叶山完全不知悔改,尽管造成他疼痛的元凶并不是别人。柳濑的分析似乎有些道理,事实上,叶山虽然擅长着蛮多咒法,确实是不知道还有可以主动进击的一类。
“大概了。”叶山喃喃,“倒是蛮有可能的一种可能呐。”
柳濑捂着受创的腹部,转回身去继续清理前面的枝杈。毕竟做得过火了,叶山终于是有点点歉意……只是一点。
“啊啊,很痛吗?”甚至在忍笑。
“凛的体术简直可怕啊!”柳濑居然吼了一句,听得出他确实是生气了。“哇,简直了,完全看不出凛的小身板有这么个力气——啊!当我没说!”
柳濑本来还在嘲讽着自己,旋即他尖叫出声,仿佛在不该有的话题上触及了死- xue -似的。而照理说,虽然并不是特别在意,每当被嘲讽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有了“一定要回几句嘴”的习惯,而在柳濑身上,似乎还升格成“干脆打两下吧”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