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印成雪在拟感过程中睡着了。接触点检测到大脑皮层活动以后自动断开了连接,他从cao作台上醒来,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头顶的夜灯散发出柔和的紫色光芒。
“103?”他揉了揉眼睛,没人回答。
印成雪站起来,仔仔细细查看着四周的每个角落,甚至掀开洗衣机的盖子看了一眼。103的的确确不在\'蜂巢\'这个四十平方米的小屋子里。
“挺好的。”他对着镜子喃喃自语,但是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积极的情绪流淌过脑神经。
或许自己拟感的时间太长导致精神麻木了。他往沙发上一躺,坐在一堆衣服中间,看着天花板。他打开手环上的绘图工具想随便乱图点什么,不凑巧的是大脑一片空白。很奇怪,他此时此刻应该心花怒放地庆贺自己回归到正常生活,但闭上眼睛全都是自己在拟感宇宙里化作一道光,脚踩四万个星球。他甚至开始怀疑NUH103是拟感社区的一部分。但墙上的《波浪》的确不在了,衣架上少了顶几年前买的木奉球帽——103存在过吗?还是说他自己也活在拟感设备里······
印成雪发现自己的手指在空气投影中无意识地画出了两道交汇的黑色漩涡。好吧,就这样吧,他对自己说道,顺着漩涡的方向继续排列出铁丝网般的平行线条,密集到能让人产生恐惧。他加上另一个图层,在漩涡的中央涂上了一只绿色的眼珠,点击保存,同步,传到拟感空间的账号里。
由于刚刚的强制x_ing退出,他的拟感账号被冻结了。印成雪要想方设法消磨掉重新登录之前的半小时。编织袋里满是空罐头,他基本上一无所获,不过从抽屉里翻出一沓没用的服装杂志投稿。他承认自己刚起步的时候线条很拙劣,但是如果把这堆废纸拼在一起,说不定会符合宋向悠那诡异的品位。但是印成雪仍然决定对它们做些什么——他开玩笑似地把每一张Cao稿上的人脸涂成了103。
重复了无数遍的红发绿眼,每张面孔都潦Cao极了。他故意涂得像儿童感简笔画。
他拍了张照发给宋向悠,标题《NUH103》,署名NUH103。
空间在四周扭曲,头皮发麻,紧接着是一阵舒适的晕眩,印成雪回来了。现在他是一只鹿头人身的怪物,怪异的麋鹿角向空中伸展着,身上有件紧身白T恤,看起来挺可笑的。除了那件衣服以外,全都是他自己上学的时候辛辛苦苦用软件搭起来的,为此他仍然觉得很骄傲。拟感空间的用户里有一半都在使用系统形象,至少他站在人群当中可以瞬间脱颖而出,吸引关注量。关注量就意味着积分,积分就意味着离那些红人进了一步。
他右手一挥,把那个漩涡图案贴在了鹿头人的衣服上。
几分钟后印成雪随机进入了一个交谈室。他踩在实木地板上,地板有些年头了,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它在□□。墙面由凹凸不平的红砖砌成,头顶有盏昏黄的小灯,照着略微褪色的蓝格子桌布,桌布上放了一篮斑点面包,四杯苹果酒。他向半开的窗户走去,看起来外面的花园里种了许多鸢尾——不错的乡间别墅。
他又移动了两步,突然间发现自己在迅速缩小,只剩下桌腿的四分之一那么大。他看到了身边同样进入交谈室内的围观者,无一例外地扬起头朝向椅子。
几秒后四名嘉宾凭空出现在椅子上,人群中爆发出掌声和口哨。印成雪仰望着他们,感觉自己就像爱丽丝进入了巨人国。有水漫过脚面,逐渐上升到膝盖,不一会儿就长满了铜钱Cao。他知道好戏要开始了。
“你们应该庆幸自己不是仿生人,多了一项能使用拟感设备的权利。”第一个说话的是正对窗户的少年,他的头发是一团青色的火。
“还有快死的时候,说不定能选择梦游。”旁边的猫说话了,“虽然,据我所知现在全国只有不超过十个有钱还有胆的人在用。”
“为什么你们说得那么悲观?想想绿山雀之前是怎样的情况吧,我记得那时候已经有人提议与仿生人的婚姻合法了。”
“那说明我们大家那个时候都活在梦里,在天堂酒吧脱衣舞演员的温柔乡里不省人事。说不定这些通通都是绿山雀y-in谋的一部分。”
“我有一个猜想,”最不起眼的那个中年人开口了,“绿山雀是个幌子。”
下面的人群一片哗然。印成雪满腹狐疑,他从没见过那样的拟感形象——正常人都会把自己隐身在美丽可爱的假象背后,为什么会有人选择做满面油光的中年大叔?不过或许他就是这么火起来的,虽然印成雪自己也不记得他的名字叫什么了。
“其实这个观点已经不新鲜了,社交网络上确实有一小群人和我想的一样。在座的各位有多少人在自己的形象里添加了和绿山雀有关的东西呢?”
大约有五分之一的观众把手高高举起。印成雪身边有两个,他发现他们在衣服上加了恶搞之后的绿山雀图标,有个人直接把面孔改成了那只鸟。还有一个与这话题无关的人挺有意思——印成雪自从站在观众席上开始注意他了,那儿似乎有个音乐区排行榜的红人,一些粉丝故意打扮得和他恨相似,正在往那个人的方向挤。
“在桃源里穿成绿山雀是不违法的,甚至有不少人觉得在这里穿成绿山雀很酷,但你们根本不是加入绿山雀的仿生人,对吗?说不定现实中有不少人想法类似,只不过手段不一样而已。只要稍微伪造几条证据,宣称人是绿山雀杀的,真正的罪犯自己不就清白了吗?”
少年显然惊呆了,“照这么说的话,的确是这样······只要罪犯自己是人类,身上又没有任何标志和相关的通信记录······”
“别瞎猜了。”
“这不是瞎猜,”中年大叔猛拍了下桌子,越说越激动,“我有朋友参一直在秘密参与调查。他说其实真正的绿山雀案件早就被查明了,跟仿生人没有半点关系,只不过政府内部人士害怕一旦事件平息自己的利益会受损——”
他没有说完就从聊天室消失了。信号从外部掐断,是被生拉硬拽出去的。
人群慌张地s_ao动起来,穿绿山雀衣服的那些人纷纷主动消失在视线里。剩下的赶紧开始清除发在评论区域的语音记录,爆满的交谈室一瞬间冷到冰点,只有桌边的另外三个人在窃窃私语。
座椅上的猫眉头一皱,小声嘀咕:“我明明把这里锁了啊,秘密模式,花了我不少积分开通的。”
“有人在看着我们。”
印成雪准备退出了。就在他碰到按钮的前一秒,之前他一直盯着的音乐区红人转过身来,主动撞上他的视线。他不该在这时犹豫,可是已经晚了。印成雪四周的空间再一次扭曲,连续谱微妙地变动着,他合上双眼,准备回到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