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柯垂眸看她,笑了:“是吗,那带路吧。”
李乐本以为他会推辞一会儿或者说些别的什么,理由和借口都准备好几个,唯独没料到他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她一时有些怔愣,但飞速反应过来道:“啊,那,那跟我来。”
宁柯笑着跟在她身后,七折八绕之后,发现这个停靠点居然还有一个出口。
出口外站着几个人,撑着空间罩围在那里。
宁柯闲闲扫了一眼,看见几人的鞋子与裤子s-hi的差不多了,沾满了泥点。
李乐带着宁柯过来后,便悄无声息地后退,往回去了。
宁柯也没拦她,只是停在洞口,笑道:“找我什么事?”
这个出口后头是一道更高的山脉,中间间隔着一道低谷,谷里是湍急的水流。
暴雨从九霄倾泻,在这山谷之中轰鸣作响,汇入滔滔溪水之中。
几人围着一个瘦高男子,那男子长相冷峻,不怒自威,抱臂站在那里。
他似乎也没料到宁柯会来的这样快,沉声道:“怎么,李乐没跟你说?”
宁柯摸摸鼻子,又笑道:“李乐是谁?”
感情人家差点要过他的命,还当了他两个月的学生被他吓得要死。
他至今不知道别人叫什么。
男子也没想到会有这种回答,皱了眉道:“我们队长说了,只要你帮我们做一件事,他就能放你自由。”
宁柯眯起眼,答非所问:“哦?你们是一队的?”
他看了眼男子的裤脚,虽有泥印而无s-hi意。
水系。
宁柯笑道:“一队队长也该挑选接替他位置的人了,只是我很好奇。我记得一队队长是水系吧,他是更中意你——”
他顿了片刻,想到那一夜在宾馆里,他洗澡时留神外头,听到靳忘知同王锤的对话。
里面提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李乐,还有一个的名字是——
“还是更中意张德呢?”
这句话与天边的惊雷几乎融为一体,男子瞳孔一缩,却也没问出类似于“你怎么知道?”这样不打自招的蠢话。
他在脸上无端堆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只可惜这样的笑放在他这样威严的面孔上,显得有些过分的僵硬与虚假。
他直接忽视了宁柯的话,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不错,我们是一队。是这样的,我们队长希望你能加入一队——”
宁柯打断他,轻笑出声:“这种废话还要继续么?”
他曲着一条腿闲散站着,同他平时一样,看起来总有些没骨没皮的轻佻。
但偏偏此刻,他的笑声,他的眼神,就好似顶天的山岳一重重磊在人的心脏上,垂眸之间,便叫人讲不出一个字来。
边上有两个年轻些的已经开始颤抖,却强撑着,笔直地站在那里。
男子张了嘴又合,合了又张。
他牙一咬,直接放压箱底的东西:“我们队长出来前曾经告诉我,说他知道靳忘知想杀你。”
闻言,宁柯笑出一口白牙,一字一句道。
“好巧,我也知道。”
电闪雷鸣,劈得天幕支离破碎。
雨汹涌地下,几乎是将沧海搬运至天上,再倾倒下来。
男子被他话一堵,却依然继续道:“你上前来,我告诉你他准备怎么做。”
然而宁柯也依旧停留在原地:“更巧了,我知道他准备怎么做。”
他没有错过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异,低声笑了,轻言漫语道:“但其实你们并不知道。”
“你们只在骗我想叫我向前——前面,是不是有什么机关?”
此话一出,所有人心底几乎给狠狠冻住。
却听宁柯不紧不慢继续道。
“一队队长是吴能的心腹,你们其实是被吴能派来,杀了我的吧?”
“觉得我威胁太大——也对,毕竟你们现在也亲眼看到我可以吸引蟹潮。是不是觉得那个,‘宁柯屠灭了山顶基地’的猜测,显得愈发的有道理的样子?”
“其实你们也是留有后手的,如果杀不了我,或者我不小心杀掉你们几个,你们都会全体自杀,自然会有张德说这一切都是我干的,而李乐就是目击者。到时候也就可以理所当然地逼基地下全力追杀我。”
男子的眉头愈皱愈紧,几成一个“川”字。
“可是这样的话。”宁柯做出疑惑不解的神情,又笑道,“你死在这里,一队肯定由张德接手。那么——”
“张德真得忠心于吴能么?”
男子咬牙道:“你——”
“是不是感觉很愤怒?”宁柯笑道:“不过说实话,自己的牺牲可能换不来什么,也确实值得恼羞成怒一下。”
“当然——”宁柯又笑,气定神闲道:“如果能让你感觉舒服一些,我承认这几句话是离间。”
“但是你说,我是怎么知道,张德是为一队效力的呢?”
话音未落,男子表面上还是一派严肃,心底却知道不能让他再这么说下去了。
他再顾不得什么,手猛地一挥。
宁柯后头骤然一声巨响,后头的石洞爆炸坍塌起来。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爆发开,将他向前狠狠推去。
宁柯只觉腿猛然一紧,顶着冲力停了下来,发现双腿已被一根极细的线切割至骨,眼见着再向前一步就要带骨切断。
无数炸裂飞窜开的碎石嵌进他的后背与双腿。
宁柯踉跄一步,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抬眼,看向男子,露出一个带血却又灿烂至极的笑容。
然而在宁柯抵扛住冲力的时候,他一脚踩上一个陷阱,小腿被钢圈缠得结实,爆开的钢针扎进血r_ou_里固定住。
钢圈底端坠着重石,一个队员一下隔断拉着重石的绳子。
宁柯被猛得拽倒,头重重磕到地上,留下一滩血迹。他一下便被重石拉了出去,栽入呼啸的瀑布之中。
暴雨还在下。
闪电,惊雷,雨声。
天雨与凡水化作汹涌的瀑布。
这种情况下,除了水系,大抵谁都活不下吧。
有个人凑近瀑布,发现已经看不见宁柯,直接腿一软瘫坐在地。
几乎所有人都未曾想过真得能解决掉宁柯,尤其是他还将他们的计划完完全全说出了口。
一时之间,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领头的男子已经做好了死战的准备,此刻颇有些不可置信。
他表面不显,其实手已经哆嗦得厉害。身边更是有个年轻的队员痛哭失声:“我,我都跟家里买好,买好保险了!这,这,这用不上了?”
另一个年长些的队员一脚踢上他屁股:“别哭哭啼啼了,用不上不是最好!”
男子深深喘了几口气,发现自己也很难缓回来,尤其是宁柯最后的笑,几乎像冰刀子一样,把人心捅个穿。
他啐了一口,“妈的,接任务的时候还以为死定了!你们干嘛呢——个二愣子傻了吗!”
身边人这才懵懵懂懂反映过来,意识到以为必死的任务已经做完,而自己还活着。
他们纷纷喜极而泣,大声欢呼。
“我就知道天不收老子!”
“哈哈哈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离开
其实从宁柯回过头,跟他说“今天去蜀道基地”的那一刻起,靳忘知就想喊停。
就像无数次看网络电视的时候,可以按下一个暂停键,停止住剧情的发展。
让一切定格在那里。
本以为还有七天时间,却被宁柯一刹那快进完毕。
就好像从前读书的时候,一直以为暑假还有漫长的天数,突然一觉醒来就开学了。
宁柯站在那里,他看着他的桃花眼,听见自己在说:“行。”
倒计时开始,推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计划里的人已经完全就位,棋子站在各自的位置,逼着棋手做下一步抉择。
只要熬完了这一段时间就行,只要,熬完了这段时间。
他坐在车上是这样想的,他走到洞口前是这样想的,他坐在了山洞里,听见张德找他单独谈话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想的。
可他在车上忍不住想撑着宁柯,可他在山洞前护着不想让他淋雨,可是他听到自己忍不住对张德说:“等等,吃完饭再说。”
他知道张德将要说什么,他知道张德要将他引开,方便一队的人对宁柯下手。
这本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是啊,计划之中。
所有事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所有人都按着他的计划在走。
唯独他自己,这个计划的制定者。
出岔子了。
他仿佛对自己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控制,计划的顺利进行带不来半分愉悦,反而沉甸甸地堵在他的神经上。
一直以为的未来骤然间成为现在,压抑得他的感官与思想几乎生生被撕裂分离开来。
他告诉自己,他是给过宁柯机会的。
他问过他是否要留在蜀道。
他也特意把王锤叫过来问话,旁敲侧击告诉他,李乐和张德有问题,希望他意识到,见着这两个人就绕着走。
宁柯站起身要去拿水的时候,他几乎要一把将宁柯拽下来,可是他控制住了。
二十八年光y-in压榨出的所有理智将他整个身体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有灵魂伸出手,徒劳地在虚空中阻挡宁柯前行。
告诉他吧。
拉住他,告诉他吧。
然而他终于走出靳忘知的视线,人一拐不见了。
刹那间,靳忘知说不清自己的想法是什么,但终归不是解脱。
脑海里走马观花,宁柯,靳思安,宁柯,父亲,宁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