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安的院子静的吓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我认出来了一些,都是少安的下人。身上没有伤口,都只是晕了过去。远远看去,房内只燃了一盏灯,还有隐隐约约的人声。里面不止少安一个人,我心中一紧,生怕他被劫持,正欲踢门进去,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这个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声音的主人几个时辰前还在我的身边开着不痛不痒的玩笑。
心脏像是炸开了一样,周围的空气被一点一点的剥离,手中的剑很沉,沉得我的手都拿不稳了,划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当啷”一声。
我被这声响惊的浑身一抖,这才回过神来,颤抖的左手用力推开门。迎面看到的却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场景。少安靠在桌边,右手撑着桌子,左手按着右肩,鲜红的血液顺着他惨白的手流下来,将身上雪色金鎏边的外衣染红了。
脑子里好像有一根弦断掉了,我跌跌撞撞的抱起少安,将他放在床上,手按在他的右肩上,试图为他止血,可这都是徒劳。温热的血液还是不停地涌出,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看着少安苍白忍痛的脸,想说些什么,问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嘴也在颤抖,早已失了声音。少安直直地看着我,眼中没有了平时的稳重,却透露着心疼和悲伤。他什么也没说,艰难的抬起左手,想要抚上我的头发,却失了力气,只能停留在我的脸颊处摩挲着,带着些安慰的意味。
他的手冰凉,刺激得我一下子找回了理智。我匆匆直起身来准备去叫大夫,少安却用力拉住了我的袖子,我赶紧回过头去捂住了他冰凉的手。
“阿代……别…别走。你是知道…我的毛病的。我…我…怕是撑不过的,哼哼……是我错,命运的事……哪里…哪里是逃得过的。”少安眼里像是有些自嘲,“是我的错……父亲请的医生说……我活不过今岁……倒是要这么恶毒的法子…哼…这么多年圣贤书……我真是白读。”
“…阿…代…你还记得…小时候…常吃的糖糕吗?”少安身体越来越凉,嘴唇也越来越白。像是有些迷糊了,眼神找不着焦点。
“记得。”我心里疼的发颤,赶忙回答他。
他笑了,像是在回忆那糖糕的味道。那糖糕我是记得的,年少的时候,夫人还没去世,最喜欢做糖糕给我们吃,但怕我们牙痛,从来就只给我们一人一块。少安喜甜,最喜欢吃糖糕,那时我已习武,便常常去厨房偷来给他吃。
“阿代,代我多吃点,好吗?”少安用力捏了捏我的手。
“阿代,他是很爱很爱你的。你别记恨他。是我的错。”
我知道少安口中说的是谁,可只一听到,心里便一揪一揪着痛。少安本就体弱,又是连日的风寒,从小就是流血便止不住的体质,这回…这回怕是…我不敢想,只能将少安脸旁的冷汗一遍遍擦去。
“少安,别说了,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给我听。”
“阿代,答应我,你要好好活着。”少安没有回,他的手抓着我的手臂,手上用尽了全力,等我回答,我不敢回答,心脏像是被重锤一遍又一遍的敲击着。我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少安微红的眼眶,更不敢回答,我怕我一点头,少安便去了,从我的手里溜走了。
“阿代…咳…咳…我怕是要撑不住了…答应我…咳…”我赶紧去帮他顺气,他却没再听见我的回答,先昏了过去。
“少安!少安!别别!我答应你答应你……”
地上有一把匕首,是伤了少安的那把。我知道的分明,那是流霆。
我也像要晕了,手里只是麻木地抱着少安,薛老爷硬掰开我的手臂才让医生慌慌忙忙地诊了脉。
我意识模糊,但依稀看见来的是位j-i皮鹤发的老医生,应当也是那位新招的大夫,薛老爷对他甚是尊敬。
我盯着地上的匕首,心里绞痛得麻木。那医生大约是顺着我的眼神,也看了地上的刀一眼。
老爷看见少安的样子,趴在他身上号啕大哭。这位在商场上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的精明商人啊,在受伤的独子面前再也披不住淡然的虚伪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