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修罗道 作者:緋村天水/绯村天水(四)【完结】(24)

2019-05-13  作者|标签:緋村天水 绯村天水 情有独钟 强强 宫廷侯爵 之骄子


  ——这队骑兵的编排极之诡异,士兵马头全都掛了一个牛皮囊袋,手上只得兵刃而无箭盾,后一列将士恰好填补前排两个人中间的空隙。长孙晟一时看不清队列后的平天广场有何异样,直觉却大感不妥,只能借言语相激来探清虚实。
  陆士南闻言,朗声长笑:
  “要对付区区一个独臂败将,岂用得着其他人出手?长孙小儿,你若敢向大爷我放马过来,我就敬你是我孙子!”
  “战到如今,谁胜谁负你还分不清楚?也好,就让你睁眼看个明白。”他双眸一冷,高呼厉喝:
  “押上来!”
  陆士南心中一声咯噔,长孙晟向后挥手,身后骑兵迅速让开一条空路——
  被叱喝驱赶到前方的,竟然是六部各位尚书侍郎!
  在整列狼狈不堪的朝官里,陆士南立刻便看到戴着脚镣、跌撞前行的叶鸣钦,这三朝元老在朝堂威望极高,就连景言也对其倍加敬重,何尝试过像奴隸一样被人侮辱过?他愤然看着长孙晟,止不住猛湧而上的怒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长孙晟挑眉,瞇眼用目光代替数数的手指:“吏部尚书和正副侍郎、户部尚书和副侍郎、工部正副侍郎、兵部尚书、礼部副侍郎、刑部尚书和正侍郎……还漏了两个——”他回首俯视披散冠衣的两个俘虏,冷不防便有两口唾沫落到马脚下。
  “这马脏,马上的人更脏,拿什么去洗也嫌浪费。” “老陶,现在狗也能扮起人的模样说话了,你可要看清些,別被些衣冠禽兽以狗乱人——啊!”
  “放肆!”
  未待长孙晟下令,押著俘虏的敌将便扬起马鞭,直往他们身上狠挥下去。
  ——两人正是南楚的朝廷砥柱、向来无事不敢谏的左右都御史。从御史台出身的,嘴硬,骨头更硬,几个人打至石地见血,还是听不到半声惨哼。
  长孙晟悠然转身。
  “皇城三卫已经全军覆没了,剩下的守城军也是甕中之鳖。南楚官阶三品以上者四十二人,你猜现在还有多少活着?”
  陆士南不知道还有多少幸存的同僚,可是光只在他眼前的文官重臣,便已足以将南楚早朝搬到平天广场上了——事已至此,他们又跟亡国有何区別?
  “你还在逞匹夫之勇,怎么不想想你的景少将和白帅,他们又在哪里?”长孙晟冷道:“別再作无谓的挣扎了,投降,至少能保住你和你兄弟的命。”
  陆士南纵声长笑。
  ——保命?他敢肯定,落在敌人手上的己军中,死得最惨烈的便是他们的锋狼兵。別说能活降,就冲著从天引山初战结下的血海深仇,恐怕没一个军中兄弟能留全尸。
  “你们是还未在城里找到陛下,所以才急于要攻下集贤巷罢?”陆士南忽然冷静下来,旋又大喝道:
  “我告诉你,陛下已经离城了,任你们百万兵马在城里发疯的搜也是徒劳!”
  知道南楚皇族血脉未断,好些朝官不禁悲从中来,向着平天广场后的皇城方向跪倒,伏在地上哭呼起来:
  “陛下——!”
  叶鸣钦额贴青石,重重嗑了一个响头,然后慨然哽咽:
  “臣今朝吾躯归土,他日望您圣驾归来,收复臣等葬身之都,以雪我南楚奇耻大恨!”
  长孙晟先被陆士南看穿图谋,再想到全城皆未有景言和白灵飞二人踪影,怒火中烧,拔起马刀在半空猛然划去——
  “叶大人——!”
  一颗头颅骨碌滚落,赤血洒了满地,而垂老浑浊的双瞳却始终没甘心瞑目。
  数十年前,一群年轻而朝气的公子望着雁塔,刚从塔顶题名下来,众人都满怀着对前程的热情和期许:
  “今日入朝为官,在下必尽忠报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届新科进士最初的理想,大多都是彼此相似的。许多年过去了,有的同辈迷失在官场角力中,有的早心灰意冷请辞归田,而留下来的,只余当日从未高谈阔论、在一旁弯起眉眼微笑的文静书生。
  朝廷把他的名字刻在雁塔,他也同样把国家刻在心里。三朝的惊涛骇浪,他都只记着那天刻过的八个字: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位元老忠臣,最终也像千万楚民将士一样,长此在浸染满血的黄土下守望故国。
  当阿那环和拓跋灭锋都领兵来到的时候,长孙晟已经向平天广场下了总攻令。
  这是一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战役,两方骑队将都城内最大片的空地当成漠北空旷的Cao原,全无任何缓冲,就在平京来一场实打实的平野会战——
  战果显而易见,楚军没有一丝一毫的优势。饶是强横如锋狼军,在一座要易子果腹才能生存的城池强撑半月,也只能兵败如山倒。
  陆士南甫与克天骑缠战半刻,便保持不住阵形,全军溃散后退,不少将士在仓皇中被斩下了马,奇怪的是,他们中刀时并非不及反应,然而蓄尽全力出剑,却没有刺向对他们挥下屠刀的敌兵,而是斩断了马旁牛皮袋上的索绳!
  平京军民从丰国门登破浪舟南逃,联军最惊惧的是景言能从集贤巷脱身离开,故此在血洗都城后,长孙晟才会不计代价也要攻破平天广场。此刻谁都心系著这支残兵后方、在灰霾中隐约而模糊的皇城和集贤巷,却忽略掉每个锋狼兵近乎自杀也要抱住的牛皮袋,也没注意空气中愈趋浓烈的刺鼻气味——
  “嘭、嘭、嘭嘭嘭!”
  碎石连同火光激炸开来,连串响起的爆破声惊动整座城仍然生还的人们,半支乘胜追击的克天骑、连同诱敌深入的锋狼军,就在这番巨变中一起化作血沫!
  只有少数的夏兵在死前看到布置在广场上,每条相隔十尺、犹如陷马索的火药引线。
  陆士南猛吼一声,策马狂奔到廖奎前,上身往前一倾,竟是自己撞上了敌人的刀尖。廖奎紧握刀柄,却忽然觉得无比心寒,仿佛中了一刀的不是陆士南而是自己。
  “少将、白帅,请恕属下先走一步!”
  “恕我们先走一步!”
  上千锋狼兵轰声相和,然后和陆士南一样,抱紧对面的敌人,然后将剑深深戳入牛皮袋中。
  廖奎直瞪双眼,发了狂的推开陆士南,然而已经迟了——
  他们在这场绚丽而残酷的祭祀里断了魂,这才知道这世上,原来真的有这么一支骑兵如同大漠分群而行的沙狼,每位将士都孤傲、而且无比神勇,猎人不能得手、风沙不能战胜——
  就连死亡,都征服不了这样的狼军。
  长孙晟愣愣望着广场上的冲天大火,白骨燃烧的温度逐渐传来,不知怎的,却竟令他打个冷颤。
  那火里烧出的,是一阵易水归去的荒凉。
  拓跋灭锋默然无语,只是在灰屑里微微低头,抚过他这生在九玄之后唯一用过的佩剑。
  联军都不敢再向广场踏前半步,望着遍地狼籍,他们一致屏著气息,仿佛所有将士都隐约猜到,陷阱后方到底是何人——
  初冬阵风轻刮,爆炸的浓烟花了两刻钟才开始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真的很沉重……只是想说,在和平年代里,人更需要铭记真实历史上曾经如此付出过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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