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神骗不了我。”他托起白灵飞的脸,轻声说道:“你敢看着我再说一遍么﹖”
“请殿下好好听清楚。”他唇边开始有了锋利的微笑,不作起伏的道:“卖命就是卖命,我从今以后,只会做回誓言里的本份,尽完本份就自会离开,与殿下再不相干。”
“你若不想用我、我现在就可以走;若你仍想用我,那就只把我当成屠刀,为你灭城闯关、为你从江南征战到大漠,至於床第之事,你如果仍想和一件工具做,我也不介意供你泄慾,当你厌闷了,随手丟给他人就行,我也没有在乎过什么。”
景言一边听,一边失笑摇头,听到最后,几乎是笑到喘气。
“不是我偏私护短,但你的演技比起墨莲华,真是高了好几个档次。”
白灵飞瞬即举剑,将九玄连鞘抵在景言身上。
鞘身正中被刺过两次的伤口,他手腕微微一压,景言脸色立时白了几分。
“殿下可要认真考虑清楚,属下不希望当你被捅第三次,才知道应该只把我当作工具。”
“我敢被你捅第一次、第二次,你以为我就不敢有第三次﹖”景言也是笑了,“我只是想你听我一番话而已。”
“殿下请废话。”
难得止住的血又再渗出,如果墨莲华在这里,喊破嗓子也肯定要把剑从景言心口上喊走。
“你觉得自己已经无药可救,可是那晚在城墙下,就是你自己控制住杀念的……灵飞,你没失去你自己。”他握上九玄,叹息的道:“那么难熬的一关你都过去了,我信你以后不会再失控,如果再有,大不了你再捅我十次八次,直到你又醒回来为止。”
玄铁剑鞘已经戳入景言胸口,白灵飞脸上的冷漠立时裂了缝。
“我知你心里愧疚,想要赎罪,所以才觉得自己配不上一切。”
秋风高起,将整个关中的烽火都吹到他们眼前。
“可是真正的赎罪,不是这样去惩罚自己,而是去将幸福还给仍然活着的人,这份使命要跟随你一生、至死方休。”
他整个人从头到尾,都被景言看通看透,每一字、每一句,都直直击在他心坎里。
“你总是想着自己去忏悔,却忘了你手上的杀孽,至少要减走一半。”景言苦笑,低首对着他道:“那一半的罪,应该是我和你一起去承担。既然你要赎罪,那就陪我一起赎到最后,谁也別想再放开谁。”
白灵飞起始仍冷著眼,听着听着,却渐渐将锋锐尖刺收回去了。
“你这个嘴炮……”他五指倏松,拔走卡在景言身里的青锋。
皇太子微微一笑。
“一个真正合格的统领,不可以想上一步多少人因你而死,只能想下一步有多少人因你而活。”景言搭住他的手、替他再次缓缓攥紧了剑——
“剑是凶器,剑法也是杀人的伎俩,但我信你是救世的剑手。御剑门人,必以剑试天下、剑平天下、剑救天下,那是你一直视之重若生命的师门誓言。”
——执起你的剑吧,我的继承者。你要变得更强,才能守护更多生灵、承担起更多的苦痛。
他正在这条路上,不可沉沦,不可逃避,他必须变得更强。
他默然放远目光,关中河川灼灼印在他眼底。
九玄鞘身冰冷而锋寒,而他却对未来茫然未觉——
正是这玄铁一般的决心,最后伴随白灵飞之名,给刻入至为瑰丽的史简里。
作者有话要说: P.S.1. 其实也没太虐……吧﹖黑化了十多章后,小飞就从此白回来了~
P.S.2. 不用怀疑,小飞这娃绝对是抖M无误,就算是在演戏,那番话也就只得他能说得出口了……
P.S.3. 前面两卷看到小飞对殿下的救赎,这一章开始便会看到殿下对小飞同样的救赎。
P.S.4. 若被殿下秒杀到,请向这位霸道皇太子献上膝盖吧,连我也爱上了自己亲生儿子了(剑是凶器,剑法也是杀人的伎俩——这是剑心的经典台词,向这位我二次元的男神、也是我心中真正仁义的剑客致敬﹗)
☆、前路茫茫
景言和白灵飞既被长孙晟设计伏杀,等同暴露了南楚军的进攻计划,两人企图以建中城打开子午谷防线缺口的美梦就此落空。
仪雅由应龙军重兵护送,再次南下运河回到了平京。
这位皇女在大殿上不出所料,仍是为景言出言相护,却带来了连帝君都为之惊愕的消息——
皇太子景言与安庆王景泰将联袂而回,归京向朝廷亲身覆述战情,并与众官商议北伐军的下一步部署。
这相当於皇太子主动释出善意,表明暂且不会与帝君彻底决裂;而归京一事为商议北伐策略,更间接展示景言收复中原的决志,让八军百万将士顿时完全安心。
景言虽离开前线,却安排麾下两大重将青原与白灵飞同驻赤坂、玄锋和源涛共守阳安关,除了长年驻京的大将军洪达,南楚最骁勇的将领都在他掌控之内,若他在平京有所闪失,这批猛将铁定要反扑都城,故而无论朝官如何私下猜疑,亦断不敢对皇太子有半分不敬﹗
九月二十三,皇太子座驾帅船驶至汾离水,南楚以历来最高规格迎回八军统帅,从平天广场到宫门前,在京的所有朝廷命官皆跪成两列,对黑袍华冠的景言俯首恭迎。
“天佑南楚,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太子相伴安庆王下船的一刻,平京百姓都热烈鼓掌,景言在百万民众注目中,从容走过百官之列,最后停定在宫门的帝后身前,勾唇一笑,躬身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愿天佑南楚,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果平天广场埋有鞭炮,这刻应该被都城的欢呼声悉数点燃了信引。
春日楼主立在集贤巷前,向平天广场远眺过去,忽然也像景言一样勾唇笑了——
“真有趣。”
“楼主﹖”在他身侧的栎木低声问。
“自怀阳帝景浦之后,历代也没哪位君皇可以如此一呼百应。”欧阳少名低笑:“这声万岁万岁万万岁,真亏那家伙能叫得这么顺口。”
栎木也淡淡望向平天广场,“皇太子早已声威盖君,只是不知此次回朝会如何应对。”
“他是胡来,可是不会拿南楚去胡来。在真正凯旋而归前,他还得掩住良心多叫几次万岁。”
那袭火红披风翩然转身,栎木出言叫住他:“楼主,您不等仪式完结才回去﹖”
春日楼主逆流往集贤巷走去,轻轻笑道:
“我不过是想看看那家伙少了哪根毛发而已,小炸毛的家书还在楼中等着我去看呢。”
虽然美其名为共商战略,然而皇太子军功赫赫、手掌百万重兵,朝官中有谁还能与他“商议”战略﹖一连半个月,景言回归早朝、与吏部尚书严毅左右并列於官吏之首,大多数时间只微笑不语,一旦他开口出言,那就代表太子派与亲王党已集体议决了此事,当日早朝也可以就此完结了。
但纵然少了早朝角力,景言在平京也绝非无所事事。
——位至储君兼八军统帅,公务固然极之繁重,偏偏皇太子更是朝里首屈一指的工作狂,一直有挑灯熬夜的习惯,自归朝以来,东宫的灯火非到二更也不灭,害得已清閒大半年的侍官婢女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