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修罗道 作者:緋村天水/绯村天水(一)【完结】(11)
“废话,我自然知道那上面是欧阳少名,要不然来又干嘛﹖”
青原拾级上楼,然而到了观潮阁下的木梯,意料之中、再给春日楼的弟子拦住。
他已吸引了一楼大部分人的目光,却是一无所惧,提气便往上大喊:
“欧阳少名,你要我走上去还是打进来﹖”
一时间,席里的杯酒哄笑声均如潮水般消退,无人不为这年青公子心惊胆跳——
敢直呼欧阳楼主之名,这个年轻人是不要命了么﹖﹗
有些心肠好的客人,已经打算走上前送他一杯水酒、默默祝愿他黄泉好走。
岂料在天鹊楼的整片寂静中,一把沉稳而有威严的嗓音从顶层传至:
“你下次可以再文雅些,至少别坏了我看潮的兴致……让他上来罢。”
最后一句,却是对春日楼弟子所说的。
青原冷眼横扫,前一刻阻拦的弟子两手垂在身侧,任他握剑上楼。
观潮阁最抢手的时节,是盛夏八月金延大潮当日,现在才刚春暖花开,自是没潮可看的——
所以欧阳少名也没观潮,正斜倚在玉石栏旁,好整以暇睨着他:
“皇太子的走狗有酒宴不去,竟然来这种平民地方消遣来了﹖”
眼前这副嘴脸,完全刻上了“欠削”两个大字。
“看来你去东海一趟,对生活有另一番体会,青原少将如此大彻大悟,在下失敬失敬。”
那两个大字在欧阳少名脸上、瞬即放大了十倍。
“你他妈的少来这套﹗外面港口那些商船是什么意思﹗”
所以说,青原少将实在极其爱惜皇太子殿下的羽毛,对欧阳少名他尚且能用咆吼,用真格对何光启、估计刺史大人要用“永久失聪”来向平京朝廷报工伤去了。
“哦﹖那是清江帮要运上汉中的盐货,夏国建都长安、货源吃紧,你们总不能把所有好处都当米吃了,不分给他们些毫。”春日楼主别过头去,对身后闻名江南的美景不为所动,只是随手对码头船群一指,“那队商船……让我想想,应该是海兴社卖给平京的上等丝绸,那都是你们这些贪官最爱穿的,没办法,谁叫你们每天穿一套丢一套,需求量大,所以就要堵在运河出口处、过几天才扬帆北去。”
欧阳少名耸肩淡道:“这里没一条船是春日楼的,要是堵住了少将的兵器箭矢,那我真是爱莫能助。”
“你n_ain_ai的﹗人无耻则无敌,你干嘛不早去当天下无敌﹗”
清江帮、海兴社,外加关法帮、金沙派,有哪个不是归服春日楼的七十二道人马之一﹖要不然你真可以如数家珍、连船上有多少个舵手都能记住﹖
“你给我听好,总之我要明天港口一开,运河已是畅行无阻,你要堵住什么入朝贡品随你,但这批军货若有耽误,后果连你也负担不起﹗”
啧,真是一副朝延狗官的口吻。
欧阳少名曲指敲敲佩在身侧的削玉情,完全不看怒火中烧的青原半眼,只以略为冷狠的目光、用君王的姿态俯临金延港——
“你是怕要负责而已。就算这批弓矢不能如期运上平京,那狗屁皇太子又能怎样﹖”春日楼主冷笑一声,“建军之事已令朝廷满堂风雨,他不回平京尤可,万一回去、连虎符也保不住。”
“八军统帅,还不是过眼烟云﹖怪只怪他野心太大,老爹还没两脚朝天,便要培植自己的骑兵筹划兵变——”
霍的一声,金属贴脸而过,只差半分便划破了他脸颊﹗
青原腰间剑鞘已空,佩剑给他脱手掷去,c-h-a在欧阳少名身旁的白玉柱上﹗
白玉非是凡品,剑却竟可深入三分,剑柄还兀自在空中抖颤不停﹗
“我只是看不过眼,有人打着忠君爱国的旗号,秏民之财、征民之兵,暗地却为满足自己狼子野心而已,有问题么﹖”欧阳少名竖起一指按在剑柄上,嗡嗡之声立刻消歇。
下一刻,青原抢前拔出佩剑、将它干脆c-h-a回鞘内。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殿下所谋的一切、全然没有半点私欲。何谓天下,何谓苍生,像你这种容不得天下人的狂妄之徒,怎会真正明白﹖”
欧阳少名看着柱上被他一剑破开的裂痕,冷冷笑道:“所谓天下、所谓苍生,又岂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说了算的﹖我执掌春日楼十年,没有什么是不敢做——只要那是我认为对的事。”
青原缓缓点头,也是沉声回敬:“从御林军走来这八年,也没什么是我不敢做的,包括明天调动金延水军,在阻碍我北上的商船凿个窟窿。”他执剑而立,迎着江风,自有一番慑人之势,“你以为我怕么﹖我不怕被军法处置,只因这在我眼中是对的、而且是必须做的事。”
“只是你春日楼号称统领江湖七十二道,在金延还保不了几条商船,不知又该如何善后﹖
欧阳少名冷道:“你在威胁我﹖”
那话中的危险意味,令青原听得不寒而栗。
春日楼主独步绿林,在江湖上已近乎是神话了;而他只是一介武将,除了兵权,便毫无资本搁上这个无人敢惹的狠角色。
“我话便至此。”青原昂首、直刺刺看进男人眼内:“欧阳少名,你自己慢慢想好。”
他在梦里,始终只愿停留在那年的荒原积雪、大漠长沙之中。
逃出昆仑山,他驮着重伤危殆的师兄攀越漠北绝境,身上处处刻骨伤痕,他就是不哼一声。
身上衣衫大都已为师兄包扎用掉了,出谷时带上的止血灵丹也已剩下一颗,那是准备给师兄下次伤口裂开时用的。
大漠中炎夏赤热得骇人,即使将所有清水粮食都留给师兄,这些基本所需消耗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两人已陷入山穷水尽的绝境中,然而距离洛阳还余几千里……
这几千里,他必须孤身一人挺下去。
——他绝不能倒下,就算死,也要先将身为郑国元帅的师兄送回洛阳……师兄的命,比他自己来得重要。
然而,与师兄身贴背的触感,却是自许多年前他离谷下山后都未曾有过——
那是长久以来,自己求而不得的触感。
这趟大漠长行是如此绝望而甜蜜,他早以为这般的亲密、今生已不会再有,岂知上天竟肯以这荒漠绝境,给他这份卑微而不堪的爱恋一个终结——
要是跟师兄双双埋在黄沙之下,那他们来生、是否又能做相知相交的师兄弟﹖还是……还是能做一对此志不渝的爱侣﹖
他以剑拄地、拖着脚步在黄沙上踯踽而行。
对师兄有着如此心思的自己,龌龊得令他一时想反胃作呕——他怎能如此想师兄﹖如此想他对自己温柔关爱、想他的轻言细语、对自己……怎么可以﹗那是世上除师父外、唯一待他好的师兄,怎容自己用念欲去玷污﹖
长久压抑而不能言说的爱欲,比脚底烫沙还要烤炙他心志。
脚下的每一步、都如红铁烙在他心头,赤痛得他几要昏厥。
终是支持不住倒在酷日下,迷迷糊糊中,师兄披满风沙的俊容正在身侧、触手可及。
顷刻之间,心头的酸楚支配了他所有动作,他犹如沙漠最渴求泉眼的旅人,将唇凑上那片苍白无生气的唇瓣——
想要疯狂吻着他,让他知道、自己深爱他经年却苦苦说不出口。
他视他如同情人,他却看他作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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