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灯影 (已修)
平天祭当晚的廷宴,炸飞了半座沁风殿、波及到刚入京的御剑门主、更使帝君遇刺受伤,天明之后,这番巨变立即轰动了整个平京。
帝君暂时退到深宫休养,为稳住朝野,其他亲王返回封地,安庆、赤川两王留在平京,所有政事军务皆由皇太子监国代理。
那晚被擒的杀手尚未受审、已经服毒自尽,刺杀的线索完全断绝。
于是乎,平京的百姓见证了一段极为神奇的时日:
身佩家纹的贵族,从一只骄傲开屏的孔雀、变成乖巧温驯的绵羊,就连在天街的轿子碰到平民、轿夫也会破天荒把人扶起来,生怕神出鬼没的皇太子在天街晃一晃,自己便害全族大祸临头。
而古越山的禁军天牢,也历史x_ing地迎入了一位神级人物——
这位住客,不但身份比皇公贵族更特殊,更刷新了进京后最快被打进天牢的纪录:
别人混功名场、至少混个廿年才攒够经验去蹲天牢,他用一晚时间就完成壮举,所以说,御剑门主的确非同凡响啊。
——一来白灵飞地位尊贵,二来士兵都深深记住皇太子在沁风殿的威吓眼神,十数天以来,天牢改变了把人屈打成招的传统,生怕把这尊行走的佛像擦花了,各种招呼之周到、简直像把廷宴搬到古越山一样。
他就安静留在囚室中,整天凝神打坐,时候到了有专人送饭递水,日子比在晋阳城还要清闲。
那晚明教的天界杀手、使他全身骨头被钉了洞,幸有景言暗地将太医院的奇药当饭来送,他身上的皮r_ou_之伤才得以日渐愈合——
可是心房的伤口,却是怎么缝也缝不好。
离开道风山之后,他没有一晚能安稳入眠。
闭上眼睛、他便能看见小不点沾血的脸容,两张虚弱的小脸睁大圆眸、嘴巴嗡动——
他们在唤他的名字。
而自己却眼睁睁看着他们断气。
辞别了当日的满院梨花,他的心里,真正只剩死寂一样的空洞。
“难得七夕,宫里其他兄弟都能去夜宴了……”
“什么见鬼的夜宴﹖说不定和上次沁风殿一样呢。”
两个禁军狱卒嘀咕着,就来到白灵飞的牢房前:
“来,门主请慢走——”他们将牢门打开,无比恭敬的摆了个送客姿势,“实在不好意思,天牢今天大扫除了一番,门外s-hi滑,还待门主留神了。”
少年坐在s-hi冷发霉的枯Cao堆里,对天牢热情的好客之道,他住了半个月也未能完全习惯:
“……出去﹖”
定神一看,两个士兵身后尚有一道人影,披着斗篷风帽、看不清面目。
他勾唇苦笑:“是跟这位刽子手大哥出去刑场吗﹖”
狱卒也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殿下已经查个水落石出,廷宴的事,是骁骑营副统领陆光大逆不道、策动刺杀陛下。都怪那天杀的逆贼作祟,才连累门主关在这里受苦啦﹗这位大人,就是殿下派来接你出去的﹗”
神秘人不发一言,只是拿住手谕——这人能受景言所托,应当是他的心腹重将无疑。
他们见白灵飞呆着不动,连忙一左一右把他挟起,替他拨拨囚衣、小心翼翼将他扶出去。
“……”
少年被带出牢房后,向两人礼貌x_ing地抱拳相谢:“劳烦两位大哥为我费心了,不知道天牢有没有住后回馈的调查﹖”
“﹖﹖”
白灵飞顿了一顿,当即笑道:“没什么,只是大家对我实在太好,我在住后回馈上一定会打个满分,只是若囚住大j-ian大恶之人,希望各位大哥能降低一下招待质素——不然可能愈来愈多人争着到天牢来住啊。”
神秘人立时双肩抽动。
两个士兵笑到捧腹——
第一个能活着走出去的住客,竟然对他们作了如此正面的住后回馈,让方如松大统领知道了,简直情何以堪啊。
“感谢门主欣赏,末将定会再接再励﹗”
白灵飞在全体士兵欢送下成功出狱。
他表面不动声色,尾随神秘人离去,心里却是大惑不解:
区区骁骑营副统领,如何能勾结上塞外的北汉国教、甚至胆大包天到刺杀帝君﹖此事本来疑点重重,何以景言要贸然定案﹖
走出天牢,迎面的仲夏夜风,终于吹散这些天的y-in冷s-hi气。
白灵飞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夜空,不禁有些目眩:
平京满城烟火,璀璨耀眼,有如一个溢光流彩的世界。
那是他从未看过的人间胜景,在平京东北的古越山顶俯瞰下去,楚国都城美若琉璃,犹似梦幻。
漫天星屑里,神秘人脱下盖过眉的风帽,缓缓转身、淡然看他。
古越山上、汾离河畔,那人傲然立定,一袭没束冠的墨色长发落下、于夜色中飞扬而起,拂过他经年被战火打磨、犹像冶铁的轮廓。
火光碎屑纷纷坠在河水上,映上了他容颜。光影迷离,他眸里的千景剎那变幻,似是沉淀许多说话尚未道尽——
这个沙场军神,原来也有化作绕指柔的一刻么﹖
他们都在怔怔看着彼此,淡笑不言。
烟火无声,风静山寂,四周就只剩下这一眼的凝望。
许久之后,男人从黑斗篷里伸出手,将一柄长剑抛了给他。
白灵飞将剑接过去,确定了九玄安然无事后,才笑着问他:“他们说今晚皇宫内有廷宴,你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