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修罗道 作者:緋村天水/绯村天水(一)【完结】(35)
景言接过红线,在风里默思半晌。见白灵飞双唇翕动、却不说话,便将索绳纳入襟内,淡道:“有话便说,万一你在这里憋死了,我往哪里找剑去劈殿柱﹖”
白灵飞斜眼瞪他——说到底就是工夫没做完,一天也别想拍屁股走人的意思啊﹗
“你不觉得自己cao之过急吗﹖”几丝残霞似是血泪,零落坠在海天交界间,少年一叹,压低声音如此说:“京察里大批重官下马,又提拔寒士安c-h-a军中,还有税制、田制、军编的改革。你不怕被人说排斥异己,漠视君威么﹖”
“所以,你就是这么禀报父皇的﹖”景言挑眉,玩味的笑看他——
他自然知道,此番白灵飞被派去护送自己前往金延,实是自己父皇派来监视他的眼线无误。
“要是我这么想,当初就不会跟你来到平京。”日沉西海,白灵飞转过身背靠船栏,容颜淡漠中有些冷锐的味道:“在我心中,只是想着北伐大漠、将明教连根拔起而已。”
景言顿时沉默,半晌后才问他:“这件事对你有多重要﹖比父皇许你的荣华富贵还重要么﹖”
“那是我活下去的信念。”白灵飞道:“一个不稀罕光明的人,自然也不需要荣华富贵。”
其实只是很轻很淡的口吻,但那为死而生的意义却决绝得超乎想象。
——他已然变成一个靠仇恨存活的灵魂。
景言转过身去,又是等了良久,才找到了合适的语言开口:
“其实,你不必只忠心于我。”
“朝廷虽然腐败不堪、却还有人不甘于偏安。如果父皇胸中有北伐之心,你大可替他征战沙场,甚至助他把我除掉——”他淡淡道:“所谓效忠,不应该是对一个人,而是他背后所代表的理念,否则只是愚忠而已。”
白灵飞五指逐下抚过师门利刃,铁般的冰冷印在掌心上,他微一叹气,低声道:“帝君对你的心思,你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你到底怎么想的﹖”
“已经时日无多了。”景言漠然看着船首破浪而行,日落过后、暗夜笼罩前路,这皇太子的双瞳里,也倏然多了一种墨般的沉色——
“假如再等一两年,万一老天爷开个玩笑,来一次天灾人祸,生灵涂炭、民变四起,南楚便可能熬不下去。”偏安百年,这个曾经辉煌的皇朝,早已连支柱都腐烂朽化,不堪任何冲击。假若没有改革为它多加一根支架,倒下是早晚的事。
“不是我不想活命,而是在自己与南楚之间,我根本没有选择。”
夜色里扬眉迎风的男子,竟是无声的笑了出来。
而那笑中的苦凉,听得少年久不能语。
原来他对自己的国家,是如此的不看好、却又如此的执意要拯救。
在白灵飞心内,竟有种早知如此的恍悟——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那皇太子的骄傲,也是随他入骨的血x_ing。
“此番离京,回去之后又是百般变量,你打算怎办﹖”
景言眼底有些波澜。
刻下在平京,自己看似权倾朝野,然而他在朝中有的,只是因利益而投诚的“盟友”,他朝自己大权旁落,便会一致倒戈相向——自己真正牢掌的力量,依然只是八军统领之兵权,真正可信赖的,亦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而眼前,正是架空自己于朝内权力的绝佳机会,他这回前去金延,本就是不要命的赌博,跟当时抛下一抛去寻白灵飞一样。
然而,金延是除平京外南楚的另一命脉,若要守住南楚基石,非要守住此城不可。
即使明知是绝路,他也要将金延翻天覆地来一次变革——在一切来得太迟之前。
“听天由命。”景言对他深意的一笑,“等我们能活着离开金延才说吧。”
在青原收到景言的飞鸽传书后,两湖之地的局势已经急转直下了。
在景言下令修缮江南运河后,一批役工逃脱监工的管控,投奔以往曾在洞庭湖流域一带肆虐的河盗。这股河盗势力一夜壮大,立刻重整武船,分成小队对北上运河的商队进行劫掠缠扰。
他立刻从平京赶至两湖之地,然而此事之复杂却出乎他意料——
此地的运河控制权名义上虽属水军,但湘州为赤川王封地,他甫抵洞庭湖便发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无兵可用。
湘州水军的指挥权在赤川王手上,他立刻登府求见,但却吃了闭门羹——日前景焕康因皇太子而失落武状元宝座,更被投闲置散放于军里,赤川王如此反应亦是合理。
他本亦没打算能向赤川王借上水兵,故在离开平京的同时,已连下三道军令,纠集湘州附近的应龙水军。偏偏八月是军中整备换防的时候,此时要调度水军,所费时间远比平日更久。
青原对金延的熟知,简直比自己平京的府邸还深。城内夏季最大规模的商船队将在不日内抵达洞庭湖,而这队商旅,肯定是河盗发大财的天赐良机——
他们绝不会放着船队在湘州不劫。而河盗此次倾巢而出,更是将其一网打尽的黄金时刻。
奈何河盗已有多年劫掠船队的经验,非应龙军不能对付,他这光棍少将只能静待一切布置完成,在此之前,唯有对着运河干瞪眼。
他站在湘州府外、在两旁紧扼运河关口的箭楼上,想得脑袋都快炸掉——
真想借走那家伙的削玉情,一举劈开江面,以泄心头怨恨。
自己只想要一群能抄家伙、打水战的手下而已,真有这么难吗﹗
青原扶额苦思,见运河江面上帆影重重,看来是一队外表风光体面的商船。
对此他只得心里悲叹——
又多一队小羔羊送进虎口了么﹖
然而一瞥之下,他瞬又挑起眼角——
商船有没有经改装、武器规格如何,行内人一看便知。眼前十多艘商船虽用以载货,却是暗藏玄机:船上厢房暗开掣棹孔、弩口、矛x_u_e,船帆更应另有机关,可因应风向调转角度,使船只任何时候皆能顺借风势增速。
这种改装非是军队所为,却必是南楚境内精锐的水战部队﹗
连番思量,他忽然从箭楼上飞身而下,在当先那船经过水闸的剎那,俯身下冲,安然踏足船里指挥台上。
足踏实地后,青原终于舒了一口气。
指挥台上虽没那袭烈红披风,但白画扇、削玉情却是妥妥的健在,眼前这人除欧阳少名外还能是谁﹖
——自己当然没想错,在南楚内除应龙军外,能有这等精锐船队的,自然是统领江湖七十二道的春日楼主。
“我刚才还在想,河盗难道不是从江上来、而是平白从天掉下来的﹖仔细一看,原来是青原少将,失敬失敬。”
这一刻,青原又觉得是自己想得不对了——
要是真有削玉情在手,他绝对是先削了这家伙才去劈江面啊﹗
旗舰船上,春日楼帮众都握着兵刃、在指挥台下等着侍候他了,其他船只自然亦提高戒备,准备应付任何江面的异动。幸好欧阳少名的强横无人不知,即使见楼主独自在望台与不速之客对峙,帮众仍是沉得住气、只等候欧阳少名发施号令。
他本想损欧阳少名几句,然而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下身段,用足江湖礼数向他抱拳笑道:
“欧阳楼主说笑了,在下冒昧闯船,实有一事相求,希望楼主可以考虑。”
欧阳少名收起白画扇,用扇骨虚指着他,只一句便使青原的客套假象粉碎得一干二净——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