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修罗道 作者:緋村天水/绯村天水(一)【完结】(55)
她这般邀约,那群贵族子弟更是骑虎难下,这时一名布衣辩士恰恰语毕下台,众人无理由再作推卸。
冯潆杰把心一横,在人群里拨开路来,硬着头皮毅然步上木台。
“太学府学生,冯潆杰。”他欠身微笑,依场规自报身份,当然略过南麒王之子这重关系——集贤巷中嫉贵族如仇敌,要是说了,恐怕就走不出这条平民巷。
“殿下此举本是出自爱民好意,然而用何光启抄家所得、填补金延整年赋税实属不智。”
他在台上滔滔说着,仪雅亦是听得留神,不时与小天和其他太学生交换意见。
冯潆杰反对皇太子的论调,显是在民众中开炸了锅,欲与他论个真章的大有人在。
年轻辩士刚结束发言,围观的十数人立刻抢着向前,这个时候,已挤到台下的仪雅垂头看了一眼小天,竟是比众寒士更先一步,悠悠踏上辩台。
众人定睛一看,见是个绯衣俏丽的年轻姑娘,便立时哗然起论——
一介女流之身,敢单独上议政的辩场,即非能言辩士,亦必是志气可嘉﹗
见着她对自己施礼,冯潆杰更不知如何应对——
这个皇族公主,竟是来集贤巷跟自己当众较真﹖﹗
巷内悉数目光都直冲少女而来,而她嫣然扬首,眼里闪出采芒,璀灿如同烟火:
“太学府学生,景仪雅。”
艳阳在她身后漾开白金色的光晕,驱散了暗角的y-in霾。整个集贤巷,剎那间被耀目的纯辉照个遍地。
宫门敝开的一刻,蹄声响彻皇城广场。
霎眼间,祈安殿前就若骤冒一道铠甲围墙,银甲折耀着初晨的清晖,凛冽肃冷,三千禁军漠然拉弓,箭锋一致指向广场核心那尺青石砖地。
领头的禁军大统领方如松勒马停定,手上缨枪直指景言:
“奉陛下之命,立将谋反逆党当场□□﹗”
望楼铜铃急响,城墙上涌现无数持弩的禁军士兵,一听统领之令,瞄准广场上目标显易而见的两人,毫不留情便扣下扳机﹗
一声清叱压过先前方如松的命令,竟在剎那喝止住全宫禁军——
“谁敢伤太子殿下﹗”
白芒蓦现,铿锵之音混合极寒剑气,顿时使整个广场笼罩于轻霜雪意里。
九玄已有一半纵剑出鞘,方如松狠盯握住鞘身、单骑挡在景言身前的少年,怒喝:“大胆﹗在殿前岂容你带剑拔刃﹗”
白灵飞直对着禁军统领,昂首时依然毫不畏惧,“此剑从来是例外。”他冷然续说:“方将军,反倒是你,难道竟敢在殿前谋害储君了﹖”
上千禁军的箭锋不禁轻颤——
对方能守之地不过三尺,但简单一句,这群南楚精英战士竟给动摇了意志﹗
“少将,你是被逆贼颠倒是非了罢﹖”见白灵飞在言语中企图反击,方如松扬起将袍,再次严厉下令:“立刻让开,否则本将军将你列入乱党、一并处置﹗”
广场布下了天罗地网,任人武功何等高明,亦当c-h-a翅难飞,他言下之意,便是根本没将九玄剑放在眼内了。
——只要方如松再次下令,两人铁定要在乱箭下惨死皇城﹗
“退开。”在少年马后,本来冷漠的景言蓦地开口:“斩翼箭阵由你碧师祖所创,你挡不下的。”
他扳过白灵飞肩膀,但人却仍在马上纹风不动——
“刚刚答应过要装聋作哑,进了宫门就忘了﹖”白灵飞极轻的低笑,“我再问一次——”
“你信不信我﹖”
景言沉凝了目光,“我信,但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斩钉截铁,决绝如许——
哪怕眼前三千弩/箭,他也要护住这个人﹗
景言使力猛拉,想将少年推开此地,然而他暗地运力相抗,竟是在祈安殿前扬声高呼:
“承光殿守将白灵飞求见陛下﹗”
方如立时松怒目直瞪,偏偏对他无可奈何。
皇城三卫中,只得承光殿守将一人可直接面圣,不论旁人官至何职亦不能拦阻。在场禁军深明这点,一时间亦是忐忑,虽是箭在弦上对准景言,却不知手上的箭该不该发。
白灵飞的嗓音传遍整座皇宫,广场上每个人都屏了气息,唯独景言容色剧烈变幻,按在少年肩胛骨处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咿呀﹗”
祈安殿开,在偌大广场上份外刺耳——
平京里短暂的平静,终于被彻底撕碎。
安庆、赤川两王悠然步出,六部尚书、左右都御史、中野统帅洪达等重臣亦悉数到齐,左右簇护着一人走下大殿台阶:
“皇儿,你果然没让朕失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包括方如松,全体禁军将士下马跪伏在地,城墙上的士兵亦跟随高呼万岁。
“儿臣参见父皇。”景言与白灵飞一同下马跪礼。
当他重新站起,足踏广场青石地的帝君瞇眼而笑,扬手往空中一掷——
一本奏折砸中景言左颊,擦破了他唇角。
他淡淡一笑,从地上捡起奏本,迅即看到署名为工部尚书晁才政。
“整个八月,工部八月总共上书九十七本,这一本,晁爱卿参你专/制妄断、恃权滥杀、铲除异己,培植党羽,使朝廷人心惶惶、难以专注为国谋策。”
跟随帝君、立于台阶的晁才政甫触及景言目光,便立即别开脸。
安庆王、赤川王仍是冷眼旁观,又有一物打中了脸,景言淡然自若的弯腰拾过,飞快扫阅了遍。
“这一本,吏部尚书严毅参你苛政扰民,不但大大加重官吏工作负担,还令平京商业因加税大受打击。”
他合上本子,渗血的唇边蓦然浮上一笑——
不愧是读了大半生圣贤书的人才,这种用词温文又狠意纵横的好文章,自己就算是拿绝情剑去刻竹简,也是万万写不出来的。
陆续有奏本扔到脚下,他仍是不以为然的神色,直到稳稳接住一本奏册、打开一看,眸里才真正起了些变化——
杀气腾腾,透着宣纸扑面而来,他斜眼看向噙着冷笑的安庆王,点头报以一笑。
“四皇弟前日上书,参你在金延十余天里,潜伏在应龙军营内企图发动兵变,更趁破浪舟下水的阅兵场合、当众羁留金延刺史何光启打算发难,只是应龙统领青原因事耽搁、未能配合,此事才不了了之。”
以八军元帅所掌之兵,若要发动兵变,又怎会兵逼金延而非平京﹖
然而无论情理如何不合,安庆王就是捉住了那“独揽军权、图谋作反”的用神,这一参,比之前的奏折加起来还要狠毒。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景言抬起眸,淡然向帝君道:“儿臣只得赤心、并无他物,反而朝中百官天才洋溢、文采出众,当真是南楚之福。”
“你儿时流落民间,又长年带兵在外,不擅舞笔弄墨,也是理所当然。”帝君微笑着,轻抚手上的黄金扳指,“纣王临朝时,有一贤臣比干,号称其有七窍玲珑心,我儿可记得,最后比干作何下场﹖”
景言淡漠的答道:“后来比干因谏触犯纣王,被处剜心之刑。姜子牙虽有意相救,但天意难违,终因一句“无心即死”而毙命。”
帝君未曾道出“平身”二字,除了景言和祈年殿诸臣,众人仍跪在青石上。这一番对答,却使众人吓得打了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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