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星
难得能从军营回城,景焕康将祖宗佛祖菩萨全都感激个遍,不一会已忘了与云靖偶遇之事。
他在那群贵族公子簇拥下,上了全天街最奢华的青楼,一行人随意对小厮打赏、也是以碎金计的,更别说是一掷千金、将楼内花魁招来献艺陪酒了。
他当了廿年小王爷,过惯这种放浪形骸的生活;这晚却有根刺堵在心头,连喝酒也不尽兴,而那艳冠平京的花魁、亦不再如平常吸引,景焕康心中暗惊——
该不会去城外吹了吹风、练了练兵,便中了邪门咒这么倒霉吧﹖
行过几趟酒令,景焕康便欲离席,奈何那群公子哥儿极力扯住他,他也不好拂了兴致,便再继续陪他们灌酒,又半推半就的与怀中花魁调情一番。醉生梦死间,他转眼看窗外,骇然见到月上中天,顾不上同伴拦阻、便匆匆搁下一袋碎金下楼,慌忙上马往城西全速策骑而去。
今天锋狼军里刚好轮到他半日休假,自己才能溜回城里。军规明言,军中教官居于营里,在晚上必须回营就寝,万一他出不了城,那就要出大事了﹗
——佛祖保佑啊﹗您老若保住金华门长开,小子喝少十次花酒又有何干﹗
骏马转入出城的最后一段长街,看到大街尽头,这小王爷不禁喃喃一句:
佛祖老爷行行好吧,小子带您喝十次花酒,成交不﹖
午夜城禁时间已到,金华门已经闭上。
——锋狼军教官按例不可缺席任何授课和cao练,偏偏晨cao的时间早得惨不忍睹,j-i啼未起、新兵已在训练场集合了,他若再等明早城开才赶回营,一切已是太迟。
他双手回扯,骏马人立而起,还未开口、已先在士兵面前耍了一手漂亮骑术。
“公子回去吧,明天请早﹗”士兵扬声喊话。
景焕康心里叫苦,又不得不硬充好汉,只有掏出随身腰牌,用军官口吻戟指喝道:
“我是赤川王府的人,身上有军令耽搁不得,你们竟敢拦阻﹖”
士兵见来者拿着亲王腰牌,又是穿着华贵的年轻公子,便试探的问他:“阁下是否赤川王之子景副尉﹖”
景焕康心中得意,傲然道:“知道就好,还不快开城门﹖
士兵迎上来,对他行了个揖礼,“请景副尉把军令牌给卑职先行核实。”
八军兵将若有军命在身、需要在夜间于城池间通行,会被授予通行令牌。然而自己就是没有令牌才要硬闯出城,他岂不就是废话么﹖
“……我忘了带出来。”小王爷清咳几声,旋又板起脸孔:“你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我有可疑,要截查盘问才可以放行了﹖”
士兵连忙解释:“副尉误会了,但是没有令牌,我们也不能不顾规矩,还请原谅。不如副尉在附近投宿,待明早城门一开、就可尽快出城了啊。”
——这帮笨蛋﹗脑里怎么只有一条筋啊﹗
景焕康以往在两湖横行无忌,气焰何等凌人,当即厉喝他:“放肆﹗我是赤川王的儿子,军阶比你们高了不知多少,谁敢阻我﹗”
城墙下,忽然有一声不屑冷哼:
“赤川王的儿子又怎么了﹖”
一个与景焕康年纪相仿的清秀少年,正往他们这边看来。那人作文士打扮,环臂胸前,一副等看好戏的模样:“忘了令牌是你的问题,要为难兵大哥违规放行是什么道理﹖何况有求于人,最起码也有一个“请”字,你对人颐指气使,连兵大哥说话都比你有修养,还说是小王爷﹖我看你像市井流氓多些啊。“
景焕康气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这小子好样的﹗廿年来从未有人敢绕圈子来羞辱他﹗
“你姓甚名谁﹖官至何职﹖我不跟无名之辈说话。”
少年心中好笑,你现在不就跟我说话了么﹖
“这个好说,”他踱步到景焕康马前,悠然看马上武将,“在下御史台从六品侍御史谢正风。以我所知,景副尉只官至从六品,而且朝臣遇见御史,即使不下马礼让,亦应客气言语,这点常识,赤川王之子应该不必向我请教吧﹖”
少年虽是词锋尖刻,却长了一副飞扬好看的眉宇,就连小王爷一看,也是怔了片刻——
他傲慢的姿态,实在到了欠揍的地步。景焕康没想过,世上会有这么盛气凌人的存在,偏偏这个小御史傲得刺眼,刺眼得令人……一见难忘。
他觉得,今晚自己定是遇上了一个幻觉。嗯,比自己还嚣张什么的,纯粹幻觉而已。
然而,那不识相的士兵无情推翻了他的结论:“原来是谢大人。”御史虽官阶不高,但拥弹劾百官的重权,手里笔杆随时能将朝廷一员大臣拉下马,连吏部尚书亦不得干涉。这侍御史年纪轻轻,职位却只在正副都御史、御史中丞之下,士兵怎敢有半分怠慢﹖
“兵大哥客气了,我只是看不过眼有些纨绔子弟恃势欺人而已。”谢正风看着景焕康,一脸“你在看谁啊我在说你呢”的神情,复又漫不经心的负手看天,道:“有一件事我想请教景副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