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对着他的笑却好似还未改变,温和的,包容的,带着令人安心与舒适的温度。
闻人久看着洛骁向他走过来,温和地看着他问道:“正巧遇上了,不上去坐一会儿吗?”
闻人久看着洛骁,他下意识地便觉得这样不太妙,垂着眼帘并不作声,那头温和的笑意稍稍褪却了一些,声音带着些许叹息的味道:“罢罢,算是我孟浪了。”复而又扬起笑,看着闻人久玩笑似的叹气道,“只是没想到阿久视我为洪水猛兽竟到了这般地步,便是坐在一起喝杯茶也是不行的了。”
说着,深深看了闻人久一眼,道:“那阿久在此处,我去别的地方便是。”
说完,转了身便准备离去。
闻人久看着洛骁的背影,微微抬了抬眸子,心下明明知道那头约莫是使得苦肉计,但是眼见着那人一身落寞地朝外走了去,许久,抿了唇,却还是淡淡地开了口:“进去,坐一坐罢。”
洛骁步子便顿了,半侧了身子瞧闻人久,眼里浮起笑来:“阿久这是不介意了?”
闻人久只冷冷睨他一眼,没做声,负了手便进了茶坊。
洛骁看着闻人久的背影,轻轻一笑,对着左右的侍卫比了个手势,随即快步跟了上去。
茶坊里头人手不够,秀娘也在跟着帮忙,见闻人久和洛骁一同来了,先是一顿,随即笑道:“还是二楼,一壶君山银针,一壶云雾茶?”
洛骁便点点头,笑道:“麻烦秀娘了,尽快上上来就是。”
秀娘伸手将耳侧落下的头发别起来了,笑着点头道:“二位上楼去罢,我马上就让人送上去。”
闻人久淡淡应了一声,率先便上了楼。
洛骁紧跟其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二楼的雅间,找了个座儿对面坐了下来。外头阳光正好,只是偶尔挂着点风,天气还有些冷。洛骁想了想,又起身将窗户关上了,然后坐到了闻人久旁边,却也不说话,只是侧头瞧着他。
闻人久觉得有些后悔了。瞧现在这幅模样,洛骁分明是还未放下对他的那份心思。在这样的时候,他果然不应该再去他独处,助长那份荒诞的情感的。
也不知方才看着他那副落寞的样子,怎么就一时昏了头,竟脱口便邀请他进了茶坊来。
身体微微地崩紧了些,本想着不理睬他,他要看便看就是。但是无奈那头的视线却实在是太刺人,闻人久被看了盏茶工夫,心里头的不自在却是越来越盛,到了后来,竟让他有些如坐针毡起来。
眉头微微拧起,原本就显得清冷的声音压低了半分更显的冷锐:“你看孤做甚么?便是看得再久,孤的脸上也开不出花儿来!”
洛骁还是未曾将视线离开闻人久,只是淡淡地笑道:“若是真能开出花,那不是成妖怪了么。”
闻人久瞧着洛骁一派闲适的模样心里头有些恼,但是抿了抿唇倒也没再跟那头逞口舌之快,只是心中越发后悔先前一时冲动将人给叫住了。
屋子突然传来敲门声,洛骁去开门,却见是慕容远拎着茶壶走了进来。
“你不是在读书,今日怎的有空过来?”洛骁见着慕容远笑着伸手将茶壶接了一个过来便问道。
慕容远也笑:“听外头讲府上来了贵客,这书还怎么读得下去?”同洛骁一齐走到桌子旁,将茶放下了,朝着闻人久一拱手便道,“白公子。”
闻人久点了点头,也还了一礼:“慕容兄坐罢。”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慕容远一笑,撩了长衫的衣摆便坐了。洛骁也紧随着慕容远坐到了闻人久的左手方。
“再过几日便是春闱,不过慕容兄看上去倒是轻松,向来是成竹在胸了?”洛骁倒了一杯茶递与闻人久,看着慕容远便问道。
慕容远笑着摇了摇头:“哪里有什么成竹在胸?大乾人才济济,乡试已经有诸多才高八斗之士,到了会试便更是如此。我不过是尽力一搏,结果如何却是由不得我了。”
闻人久接过洛骁倒来的茶,捧在手中,那茶水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茶杯传递过来,将原先有些凉的手心都给捂暖了:“慕容兄何必如此谦虚?能在乡试中以第二名成绩中了举的人物,会试自然也不在话下。”抬了眼淡淡地扫他一眼,“我只等着慕容兄能在四月的殿试上大放光彩便是。”
三人在一起,话题渐渐便谈开了,围绕着大乾现下的种种又聊了一会儿,待得反应过来,已经快至黄昏时分。
慕容远听着洛骁和闻人久向他告辞,还是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但是见天色实在是完了,只能亲自将人送出了茶坊。
洛骁走在闻人久身边,直到走得已经足够远了,才问道:“殿下觉得此人可堪大用?”
闻人久点了点头,随即微微眯了眯眼:“只不过会试的主考官三中有二却是郑国公手下的人,若是慕容远一举成名,便是成了郑国公手下大臣的门生。”
郑国公乃当今皇后的生父,他手下的人做了此次春闱的主考官,此种厉害关系不言而喻。
洛骁想到上辈子,慕容远的确就是这样走到了七皇子这一派当中。慕容远才华横溢,长袖善舞,为闻人安后来登基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然而最终——
手中的拳头紧紧握了握,不愿再去回想上辈子所见的那一幕惨状,缓了一缓才道:“慕容远非蠢笨之人,殿下待他如何,他心中自有计较。日后的路该如何走,他也自会好好斟酌。”
闻人久点点头,道:“若真是如此便好。”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随即又是沉默了,一齐在街上往回走着,原先跟在闻人久身旁的侍卫此刻得了指令,便也就只远远地跟着,并不靠近。
这个时候的街道已经没了白日里的那般喧嚣,行人与沿街贩卖的商贩俱少了些,夕阳斜斜地打下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从侧面看过去,恍然都要合到了一处似的。
一阵风忽而吹过,带来森冷的寒意。闻人久伸手将身上的袄子裹得紧了一点,洛骁看了,便低声问道:“冷么?”
闻人久掀了眼皮瞧他一眼,复而又垂了眼眸,道:“冷又如何?”
洛骁便认认真真道:“我心疼。”伸手捉了闻人久的手,不顾那头忽而冷下来的眸子,只用自己的手覆着他的,极轻地道,“殿下莫动了,这会儿衣袖遮着还看不大出,但要是殿下再挣扎,你那儿的两个侍卫该发现不对了。”
“放肆!”闻人久眯了眯眸子,声音里有些许怒:“那你还抓着作甚?放手!”
洛骁不看闻人久了,平视着前方状似平常一般,只是手却是温柔却又不容挣脱地将他的手握住了:“当初殿下替我暖手,这次便该换我替殿下了——觉得暖些了么?”
闻人久又挣了挣,发现实在挣不出,压着声音拧着眉便道:“暖了,你放手!”
洛骁含着笑侧头看他一眼,手指轻轻在闻人久的手心里划过,指尖与掌心相触的地方像是有细小的电流划过一般,带起一种陌生的悸动:“分明还凉着。”
闻人久看着此刻的洛骁,简直觉得他仿似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若是以前,他绝不会如此胆大包天!
他觉得恼,但是除了恼怒之外却又仿佛又有些别的什么,挣了许久见自己的手挣不开,到最后也不知是怕被人瞧去了还是放弃了,却是不挣了,冷着脸任由着洛骁牵着他走了一路。
洛骁自然是能感觉到闻人久态度的转化的,唇角上的笑意略略深了一分,握着闻人久的手却是又微微地紧了一紧。掌心与掌心相贴的,明明这样冷的天,却不知为什么,却硬生生是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将人送到了宫门前,洛骁这才放了手。薄汗被风吹干了,失去了之前的热度,冷冰冰的,却比最开始还要令人觉得难受。
闻人久面上无甚表情,只是暗自将手握了起来,收在了自己的衣袖之中。
“先前我送殿下的那一块暖玉,殿下还留着么?”洛骁看着闻人久忽而开口问道。
闻人久的睫微微一动,他自然不会说那玉已经叫张有德用线穿了此时已戴在了身上,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句,权当做了回应。
洛骁笑着道:“没丢便好。那暖玉虽然比不得殿下的龙凤佩珍贵,但是好在效用奇特,若是能常年戴着,说不能殿下这畏寒的体质也能得些许改善。”
闻人久默了一默,好一会儿,抬眸问道:“你倒是谦虚。一块暖玉便是价值千金,到如今,更是拿着金银都是寻不到的。那么一块,你从哪里寻来的?”
洛骁却只是笑不作声了。
闻人久看着洛骁那副样子,沉默了一会儿,忽而从袖子里将先前在摊贩上买的那一把匕首拿了出来,伸手递与了洛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