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渴不渴?饿不饿?这都一天没进食了……殿下您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闻人久听着墨柳在耳边叽叽喳喳的,觉得有些吵,伸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淡淡道:“替孤倒杯茶罢。”
墨柳连忙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端着茶壶便出了外屋。
墨柳出去了,本在外屋候着的墨兰便赶紧走了进来。见到闻人久,也是一阵询问,待发觉了闻人久脸色似有不耐了,这才带着些放心下来的笑不再多言了。
闻人久靠着引枕,隐隐约约觉得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似是有一个男人的身影一直在身边作陪,极轻地皱了皱眉,掀了掀眼皮瞧了墨兰一眼,道:“张公公何在?”
墨兰便答了:“在后厨呢。”
闻人久一听也并没有多问,但那头墨兰却像是解释一般道:“世子爷说是给殿下煎药,张公公这是去给世子爷帮忙去了。”
在听到墨兰的话的一瞬间,闻人久垂在一侧的手不自禁地蓦然握了一握,随即却像是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一般,稍稍向后靠了些许,面上无什么情绪波动,先前不经意间紧握着的手倒是缓缓松开了。
“什么世子?”
墨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殿下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能来着东宫替殿下煎药的,除了平津王府的世子大人,却还能有哪个?”
闻人久微微垂下眸去,却不再接着问了,瞧那模样风淡云轻的,似是对洛骁回来这件事半点感觉也无。
墨兰原以为洛骁回来自家太子殿下不说喜上眉梢,至少也该是高兴的。但是这会儿看闻人久这个反应,倒叫她有些猜测不透了。
见那头闻人久不作声,这头墨兰也不再好搭话,一时间屋子里头竟是安静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头墨柳端着换好的热茶回了内屋,一进来就叽叽喳喳地说开了。
“殿下,世子爷听说您醒了,这会儿正过来呢。”
墨兰略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闻人久,却见那头稍稍抬了抬眼,依旧是个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由得轻轻拉了拉正说个不停的墨柳的衣角。
墨柳却浑然不觉,依旧道:“殿下再等上一等,世子爷马上到……诶,我说墨兰你总是拉我做什么?”
“你呀,就少说点罢!”墨兰瞪她一眼,倒了一杯茶给闻人久递了过去,“厨房里奴婢已让下人备好了膳食,殿下您看可要传膳?”
闻人久接过茶,却只是淡淡地道:“稍后再议罢,孤现在没有胃口。”
墨兰有些担忧:“但殿下毕竟一日未进食了,这……”
话说间,却听得外头一阵响动,墨兰的话被那声响打断了,下意识地顺着那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只骨骼分明、修长有力的手蓦然拉开了厚重的门帘,随即,便见一着了墨色长衫的男人带着些许寒意进了屋子。
他走得很快,甚至根本顾及不上旁人。大喇喇的几步走到闻人久的床榻前,步子方停了。墨兰见情势好像与自己想象的也不太一样,索性将地方腾了出来,拉着一旁想要看热闹的墨柳退了出去。
闻人久不得不稍稍抬起头去打量这个人。
记忆中帝京公子惯有的白皙肤色被略显几分狂野的小麦色所代替,身形比似乎比过往挺拔高大不少。打磨掉了曾经的稚气,一张原本就俊朗秀气的脸倒是越发俊美夺目起来,许是因着这些年的征战,这个原本尚显温润的人现在浑身竟是充斥了一丝冷冽的杀伐之气。
褪去了九年前初遇时的那种贵公子似的温润,此刻的洛骁瞧上去倒真真像是一个将军了。
只是那双看着他的眸子倒是一直如初。温和却又坚韧的,只容得他一人。
忽而,内心深处他都不曾发觉的某一处便安定下来了。闻人久微微抬着眸,一双桃花似的眸子漆黑得瞧不见底。他淡淡地开口,仿佛眼前的人牵不动他半丝情绪,但说出来的话听着倒是隐隐地泄了底:“你晚了两年。”
洛骁便笑了,他牢牢地将闻人久锁在自己的眸底,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呢喃似的引诱:“那殿下仍旧在等我么?”
闻人久冷笑起来:“孤等你做什么?”
洛骁便低低地叹:“却可怜了我在瑠州还日日记挂着殿下呢。”
闻人久依旧冷眼看着他,却不再言语了。洛骁倒是不以为意,他坐在闻人久的床榻之上,伸手抚了抚他额前散乱的青丝:“殿下便真的如此狠心,半点也不念及着我么?”
闻人久依旧不言,却也没有拒绝洛骁略有些暧昧的动作,只是依靠着引枕,半眯着眼瞧着他。
洛骁就懂了,这是他的,贯来口是心非的小殿下啊。
他克制想要粗暴地拥抱住他的殿下的想法,用尽全身力气克制着,以对待珍宝般的温柔执起手中的一缕长发,看着面前瞧起来冰雪似得人,微微笑着将那发放在唇部落下一记亲吻。
“阿久,我回来了。”
第122章 相处
晚膳是洛骁同闻人久一同在寝宫里用的。
或者说,是洛骁将膳食端到了屋子里头,逼迫着闻人久与他一同用的。
“我知道殿下记挂着政务,但是政务是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殿下若不将身子将养好了,过几日再昏迷过去又要如何是好呢?”
洛骁的话听着温柔,行事动作倒是不容拒绝的,闻人久就坐在床榻上这么瞧着他拿着碗坐到自己的身旁来,声音却冷淡:“世子这是在威胁孤?”
“殿下这话便是叫人寒心了。”洛骁微微笑着,用勺子舀了一勺子粥作势要喂,“我爱见都来不及,又怎么舍得威胁殿下。”
闻人久的眸子蓦然眯了一眯,他看着洛骁,明明还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却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们未曾见面的七余年之间发生了变化。
又抑或是说眼前这个瞧起来无害的人原本的本性就是如此,只是当年他隐藏的太好了,是以今日才叫他瞧见了冰山一角?
“瑠州到底是极北之地,风大雪大……”闻人久冷冷开口,声音缓慢中带了些罕见的轻嘲,“倒是将世子的脸皮历练的比当年厚实不少。”
洛骁倒不以为意,反而笑吟吟地将视线落在了闻人久的脸上,那褐色的眸子带了些许深沉语气倒是缱绻的:“那殿下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闻人久一时间竟被堵得哑口无言,眼睫一垂,默不作声的,便是个不愿再理睬洛骁的模样了。
洛骁是真的喜爱着闻人久,在一旁看着,竟觉得这样隐不可查的闹着别扭的他也颇有几分可爱。心底虽然有某种原始的冲动令他想要再进一步地逗弄逗弄,但是理智却明白他的殿下也不是能这么轻易轻薄的性子,按捺了一下深处骚动着的冲动,将自己脸上的笑闹之色收了,认真地道:“孰是孰非即便是我不说,殿下心中也该是有数的,无论如何,殿下何必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呢?”
闻人久依旧不理睬他。
洛骁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还是说,殿下心里记恨着我爽约二载,此时依然并不想见我?”
闻人久反问道:“若是孤不想见你,你待如何?”
洛骁看着他,道:“那待我此次叙完职,便即刻动身回瑠州,此生只要殿下不愿,我就一生不踏入这帝京半步。”那双眸子颜色深深,瞧上去倒是认真的。
闻人久掀了眼皮瞧他,竟是气笑了:“洛子清啊洛子清——你好大的胆子!”
洛骁的唇微微弯了弯:“却是仗着殿下不舍得不见我呢。”将手中喂的动作又逼近一分,“殿下用膳罢,要不然待会儿又得吩咐下人去热一遭。”
——他记忆中的那个洛骁真的是眼前的这么个无赖么?这些年的磨练,闻人久自认自己早已经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只是这会儿面对着眼前这个人,他却还是罕见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当初到底是为的什么才准了洛骁那请求回京的折子?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决计不会——思及此,心中某一处微微动了动,“决计不会”如何却又想不下去了。
抬手从洛骁手里将那瓷碗拿到了手里,开口道:“孤自己来便可。”
洛骁也不坚持,将拿着碗的手松了,随即这才坐到矮几旁,将自己的饭也用了。
等晚膳用罢、伺候着闻人久喝完药,已经是戌时初了。洛骁想让闻人久且休息着,那头却并不领情,转头便唤了张有德将未曾批完的公务全数拿到了寝宫来。洛骁也是知道闻人久脾气的,知道拗不过他,索性也不再劝了,只是搬了个椅子坐到那矮几旁,帮着闻人久做起了给政务分类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