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走了,不然他们又要东问西问了。”凌笙脸上的潮红退了一半,人也故作正经起来,晃了晃手,示意凌笙该放开了。
哪知凌笙竟说:“你再亲我一下,我就放开。”
程青柳无奈地笑道:“别闹。刚才不都亲过了……”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凌笙一副我很认真的样子。
程青柳瞧着凌笙是说真的,也没办法,瞪他一眼,然后脑袋凑过去飞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好了。这下你该放开我了。”
“嗯。”
凌笙答得干脆,手指却缠缠绵绵地不肯松开。程青柳又瞪他一眼,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
走前,程青柳笑骂一句:“小孩子脾气。”
看着程青柳越来越小的背影,凌笙心中那点由他带来的欢乐也慢慢沉寂。
等到程青柳望不见了,他又开始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出神。
我刚才拉着他的手,是想说什么?
说……我只有你了……
不要丢下我?
程青柳回到家中,被下人引到后花园,看见一众女眷中突兀的两个如花似玉的陌生女子,瞬间头大如斗。
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他娘这是真上心了,非要给他相个媳妇。
这是程青柳回家后过得最煎熬的一天。
等把两个姑娘送出门,母亲的脸色就绷不住了,看着程青柳的模样就跟审问犯人似的。
“怎么,一个都看不上?”
“娘,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母亲不高兴,程青柳也不见得就能心平气和。这事要是让凌笙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他。
母亲沉默半晌,问道:“你还放不下他?”
“是。”程青柳诚实地回答。如今凌笙就在自己身边,就是要移情别恋,这难度也太大了。
虽然程青柳说的是事实,但是这个事实不会让任何人觉得开心,除了程青柳自己。当下,母亲也是忍不住动怒,说道:“他都走了多久了,你为何还是放不下他?你还活着,不应该让一个死了很多年的人成为困住你的理由,你还年轻,应该有新的生活。成家立业,才是你该做的。”
从回家之日起,程青柳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因此,他表现得十分平静。面对母亲的质问,他不缓不慢地道:“我放不下他,是因为我喜欢他,我无法忍受我的伴侣不是我喜欢的人,仅此而已。”
母亲听罢这话,冷笑一声道:“天真!”
“你以为这世间的夫妻都是你情我愿才成为夫妻的吗?就是你姐姐,也不过是选了个合适的对象,谈什么情情爱爱,生死不渝。”
“姐姐没有在成亲前遇到自己的喜欢的,所以选择接受你们的指婚,我早就遇见了自己喜欢的,他也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当然不乐意,我为什么要和自己不喜欢的人成亲?”
这一反问让母亲哑口无言。平心而论,有了自己最喜欢的,很难接受别人强加的次等货,这是人之常情。
想来想去,母亲只能咬死一个事实:“可是他已经死了。”
“……”好气,不能说凌笙虽然死了,但是现在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他身边,程青柳恨恨地想。
看到儿子没有接话,母亲以为自己占了上风,连忙道:“我知道你喜欢他,他离开你你难受,但是你还活着,人活着就要往前看,不能总记着过去那点事。你说你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亲,日久生情你总知道吧,多接触些人,也许哪天你就喜欢上哪个人了。”
程青柳不由得想,如果今天碰上这事的人是凌笙,他会怎么回答呢?程青柳想不到别的,只好道:“眼下我心中只有他,怎么还有空余的心思去和别人培养感情?”
“你!”母亲急促地呼吸了几下,终是骂了一句,“真是冥顽不灵!”
第九章 浮生梦一场
“当初是你说,他必须要斩断尘缘,我们才能够在一起。”
那天,那个神仙一样的人,带着蛊惑的意味对他说:“他是生人,你是孤魂,你们本就是两界人,手不能相触,眼不能相望……但是如果他能斩断尘缘,放弃他在人间的一切,那么,我可以为你们留住这一线生机。”
所以他一直在思考,要怎么样,才能让程青柳斩断尘缘?
他想了很久,始终想不到。
后来,他想明白了,他什么也没有,唯有这一片真心,他也只能去希冀对方的一片真心。这生死不渝的爱情,就用双方的真心来赌一把吧。
“可是你不该劝他回来,他一回来,他就不是你的了。”青年笑着,满满的幸灾乐祸,然而愈笑,眼里的同情与悲哀就愈浓。
凌笙久久没有说话,青年以为他是伤心到失语了,毕竟如今这一切,都是凌笙他自己一手造就的。
真是可怜又可叹。
“其实这些我都想过,我有预想到会有今天的可能x_ing。”凌笙神色麻木,双眼无光,第一次有了傀儡人的特x_ing。他不紧不慢地说着,明明是在给自己的心脏捅刀子,声音语气却是那么平静。
“我一直知道,他是个恋家的人。他因我的死耿耿于怀,不肯放下过去重新生活,甚至迁怒亲近的人,是我害得他有家不能回,是我害他心存芥蒂不能在长辈膝前尽孝,孤零零地一个人远赴外地过着苦日子,明明他并没有做错什么……都是我,如果我当初没有那么冲动,哪怕只是成熟一点,都不会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鲜血淋漓的话青年只听了一半,便悄悄走开了。听着一个失意的男人讲他有多失败,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死人哪里能和生人比?一个人哪里能和四五个血缘至亲比?”
这声感叹,竟像哭出来似的。
越近年关,城中就越热闹。程青柳也越来越忙。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忙,也不敢让自己闲下来,这样就不会看见凌笙受伤的样子,也不会看见家人期盼的眼神。
“我已经不是我了。”
夜里,他寂寞地喃喃自语。
白日里凌笙过来寻他,他本是想要好好说话,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但是凌笙还是被他气走了。
“程青柳,你已经倾向对现实低了头,那么后面呢,你是不是也要开始劝我妥协接受?”
凌笙说的其实没有错,他已经渐渐失去了自我,再没有办法一心一意地念着凌笙。
他不能丢下家人不管,父亲老了,多年的生活奔波使得他老的比别人快,年轻时不爱惜身体拼的命,也在这时化为大大小小的病找上了门。家中只有他一个可以继承家业的男丁,所以父亲才这么迫不及待地让他去做事,熟悉底下的人,好在他身体再支撑不下去时可以尽快完成家业的交接。
父亲说,哪怕他今年不曾回来,他们也要在不久后想办法让他回来。
他们给他的那几年时间不是放弃,而是妥协,也是给他时间忘掉悲伤,但时间一到,他就必须回来继承家业。他不是单个的人,他先是程家人,最后才是程青柳。
任x_ing了二十几年,终究还是要负起对家族的责任与义务。
“凌笙啊,我曾经以为你身在黄泉,而我暂寄人间,是不能再痛苦的事,却原来,人活在这世上,还有着很多令人绝望、又无法挣脱的事情……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啊……”
倒不如当年就干脆做了对苦命鸳鸯,刀山火海,黄泉碧落,再没有回头路。
除夕夜那天,凌笙从傀儡里钻出来,化作一抹孤魂游荡。
他身上有青年下的印记,并不惧怕那些无处不在的符纸。他像很久以前一样,大大咧咧地从正门回了家,只是再没有人回来迎接他,也没有人能看见他。
他是一个虚无的人,穿梭在人群中,置身早已与他无关的热闹,不管是在场的人的欢乐与悲伤,只能他映进眼里,不能传进心里。
游离人世太久,除了对程青柳的情,其他的感情他能理解,却早已不能感同身受。
再穿过被大红灯笼照得红通通的街道,来到程青柳家前。
这一刻,感情的障壁像是受了什么攻击破了个洞,悲伤,哀怨,无助,绝望……令人痛苦的情绪似潮水般翻涌进来。
青柳,我等不到你过完年了。
程青柳一夜未睡,但他始终没有等到凌笙的出现,特意支起来的窗只呼呼吹进凉透人心的寒风。
他知晓,凌笙已经做了决定,不会再回头了。
伴随着第三声j-i鸣,天际的白光悄悄蔓延开来。
程青柳木然地起床穿衣,待整理好后,又发觉这时间还是太早了,于是便转身坐在床头等待。
这时他的脑中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有。
昨天,父亲找他谈话说:“青柳,我年纪大了,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的夜里,他同凌笙在后花园幽会,凌笙说:“青柳,明天我会借口找你上山踏青,到时你简单收拾一下就跟我走,钱财不用担心,我已经准备好了。”
本以为无人知晓的计划,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那天之后,凌笙再也没能离开家门。
之后再见,不过是隔着屏风的一抹虚影,看不真切,只知道他快要死了,嘴里却不忘念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