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宗主!...”
“宗主!不可以啊!...”
“苏九...对不起...”
白苏九脑海中回荡着嘈杂的声音,眼前只剩下一片虚无...
第66章 【六六】 佛之言
白苏九的脑袋仿佛遭遇了重击一般,随着那雷声散去,依旧昏昏沉沉险些晕倒。直到身后的白辰轲焦急地抱着他的肩膀摇晃了好一阵子,白苏九才清醒了过来。
白苏九慌忙向院子中央看去,只见那雷罚降临仿佛一场梦境,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院子里静悄悄的,君南衡躺在地上,问尘方丈则坐立在一旁,一语不发。天空上的乌云慢慢地飘散了,阳光再度倾泻而下,似乎一切都回归了正常。
白苏九不知所措地凝视着天空。突然,层层叠叠的云端之上,隐约显现出一个人影。白苏九连忙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然而那影子确实是真实存在的,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天空上,俯视着众生。
白苏九突然莫名其妙地心慌,他连忙缩了缩身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见狐耳和狐尾没有露出来,才略微有些安心。
忽然,一道白光晃过,那云端上的影子不见了。白苏九又看了一会儿,终于松了口气,跑向问尘方丈和君南衡。白辰轲和白栖梧一怔,紧随其后跑了过去
“南衡,醒醒!”白苏九抱起君南衡,见他的鼻翼一扇一扇,气息平稳,似乎睡得很熟。白苏九不由得喜上心头。
白辰轲和白栖梧看见白苏九笑了,也跟着由衷地笑了起来。白苏九把君南衡随手递给了白栖梧,小声说道:“把他放回屋里去。”
“好!”白栖梧背起君南衡,由白辰轲扶着,一起回了屋。
“方丈,成了。谢谢...”白苏九感激地看向问尘方丈。然而问尘方丈却没有回答,依旧盘腿坐着,双目微闭,一副祥和的表情。
白苏九眨眨眼,好奇地放轻步伐走了过去,低下头小声说道:“方丈...您...辛苦了。”
一阵风吹过,问尘方丈花白的胡须微微飘了起来。他那明黄色的僧袍似乎比以往更明亮了,晃得白苏九心慌。
白苏九顿时有种很不祥的预感,他惊恐地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问尘方丈,低声唤道:“方丈...方丈...”
问尘方丈默不作声。随着白苏九轻轻一推,他的身子突然一倾,靠在了白苏九的胳膊上。
一瞬间,白苏九感觉自己的心脏咕隆一声掉进了冰窟窿。他颤抖着试探了一下问尘方丈的鼻息,愕然发现问尘方丈...
已经去了。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白苏九语无伦次地喃喃着,旋即又摇了摇问尘方丈,期待着奇迹出现。然而问尘方丈没有回应,像是睡着了。
白苏九突然明白,刚刚自己内心中的不协调感是什么了。‘杀孽’乃天罚,强行解除天罚,怎可能不付出代价!是他关心则乱,他白苏九自诩聪慧,居然没能想到这么严重的后果。
然而...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啊!”白苏九忍不住地落下了眼泪。泪水顺着问尘方丈饱经沧桑的面颊滑落到地上,无声。
白苏九看着问尘方丈额头间深深的皱纹,以及他嘴角保持着的一抹笑意,白苏九只感到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揉捏着,充满了愤慨、无奈、以及迷茫。
将君南衡安置好了的白辰轲和白栖梧跑了过来。他们本想着向问尘方丈道谢,然而当他们看见白苏九眼底的泪水时,二人顿时怔住了。
“国师...”白栖梧怯怯地喊了一声,刚要上前一步,手却被白辰轲抓住了。
白辰轲眨了眨眼睛,掩去眼底的悲伤,伸手扯着白栖梧离去。白栖梧踉踉跄跄地被拽走时,目光扫到了院门处一熟悉的身影。
秦央不知何时赶了过来。他在王府里看见了皇宫处天空上呈现的异象,还以为是白苏九又出了事儿,这才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
当他看见白苏九失神地揽着问尘方丈的尸身时,秦央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白苏九的狐耳悄悄地探了出来,微微抖动了一下。秦央走近,一时间有些语塞地拍了拍白苏九的肩膀,没能说出什么。
白苏九又仔细看了看问尘方丈,然后将他轻轻地平放在了地上。白苏九抬起头,茫然的眼神里夹杂着胆怯,让秦央心里狠狠一揪。
“他死了。”白苏九呢喃着。
秦央看了看安详的问尘方丈,点了点头。
“天罚。”白苏九又说道,声音有点颤抖。
秦央终于忍不住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白苏九。
白苏九歪着头,似是很费解一般凝视着问尘方丈:“我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这样好的老和尚,怎么就遭了天罚了呢?”
秦央没有说话,头埋在白苏九的肩膀上,不敢撒手。
白苏九的耳朵一抖一抖的,自问自答一般小声说着:“君南衡那孩子...虽然傻了点,但到底是个又正义又上进的好孩子...结果莫名其妙地就背了杀孽;阿年...年纪那么小,又懂事又可爱,现如今却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还有白辰轲,年纪轻轻地就死了,成了水鬼...”
白苏九说着,突然拍了拍秦央的脑袋,带着复杂又晦暗的笑容说道:“我这是被诅咒了吧?天罚盯着我,所以我走到哪儿哪儿出事。天道厌弃我,所以...”
“不,不是这样的。你没有错。”秦央闷声回答道。
白苏九呆呆地坐在院子里,好看的双眸变得如同没有生命的玩偶一般空洞。秦央保持着一个姿势拥抱着白苏九,二人一语不发,直到黄昏。
黄昏时,白辰轲拿着一张折叠得四四方方的信,走了过来。
“国师...这是问尘方丈写的,压在了你的书底下...好像是写给你的。”白辰轲咬了咬嘴唇。
白苏九又看了看问尘方丈的尸身,然后手指发抖地接过了那封信。
“小友苏九亲启:”一上来,这端正的几个字便狠狠地刺痛了白苏九的心。白苏九如同寻到一个依靠一般,一手抓着秦央的胳膊,一手举着信慢慢地读了起来。
问尘方丈没有再喊他施主,没喊国师,而是直接写的‘小友’。这封信,具体来讲,应当是封遗书。只是从头到尾,语气轻松豁达,仿佛谈笑一般。
“小友苏九,倘若贫僧的死状有碍瞻观,切记唤走孩子们,莫要吓坏他们;贫僧此番前来,已看破尘世,无所挂念。贫僧身死后,一把火烧了去,将灰土随手抛掉,或者埋入树下,贫僧赤果果来,自当不扰任何人地去。小友无需悲伤。
你我当年便有一面之缘,曾把酒言笑相见恨晚。谁料天命弄人,贫僧研习佛法至今,却始终跳不出轮回。小友本是看淡尘世之人,却因一念之差被尘世所困。如今贫僧先行一步,独留小友一人忍浮生之苦,悲乎痛哉。然,此劫乃小友之心劫,佛曰,不可说,只能由小友自破此劫。幸而,小友经百世轮回依旧保持本心。如此,贫僧尚可安心。
鬼神本同根生,一步错,步步错。望小友早日跳出枷锁。贫僧将在佛祖座下为小友诵经祈福,愿小友日后无论如何抉择,都能获得佛祖宽恕。”
白苏九的睫毛上挂了一层水雾,他无助地看向秦央,小声问道:“怎么办,我看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就像他活着的时候,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总觉得有所指,却参不透其中奥妙。”
“他...离佛太近了。”秦央轻轻揉了揉白苏九的耳朵。
白苏九又发了会儿呆,回味着问尘方丈的遗言,眼前突然如同幻觉般闪现出一个画面。
一座低矮的Cao屋里,窗外是淅淅沥沥的夜雨。一年轻僧人裹着斗笠进了屋,他怀中抱着经书,神采奕奕地同屋中人攀谈起来。
屋中之人乃两位少年。一人银发,一人黑发。黑发少年温和地与僧人对着话,而那银发少年却恶作剧般悄悄地将僧人茶杯里的茶,换成了白酒。
僧人喝了一小口白酒便大惊失色地直念阿弥陀佛。银发少年却痞兮兮地说道:“酒r_ou_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黑发少年无奈地敲了敲银发少年的脑门,而那僧人则憨厚地笑笑,没有作声。
画面戛然而止,回到了当前。问尘方丈毫无生气的身体安静地平躺在地上。忽然,一抹淡淡的金光飘了出来,绕在天空中游荡了几圈,转瞬消失了。
“他应当...去了他想去的地方了...”白苏九轻声道。
秦央点点头,小心地问道:“接下来如何...将方丈送回菩提寺吗?”
白苏九想了想,问尘方丈虽然让他直接烧了自己的尸身,可他终究下不去这个手。菩提寺毕竟是他的‘家’,还是落叶归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