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个什么天价,倒是开出来让本官开开眼。”
年轻人不语, 死死盯着武甲,然后又盯着谢宣,谢宣会意, 不顾反对让武甲出去,单独跟这位谈价格。
“不知阁下所求为何物?”
那人低声笑了,道:“不高,一个明德坊。”
谢宣一愣, 自前几年他决定收敛锋芒后,京都内知道他是明德坊老板的都是些老人了,而这位看起来并不像。“果然是狮子大开口,口气不小,既是这样的价格,我恐怕也请不起您这样的人物了,别耽误大家时间了,今日阁下只当没来过此处,请回吧。”
“怎么,人都来了,大人难道就不想看看我的本事再做决定么?”年轻人话语中带了两分讥笑的意味。“还请大人赏杯酒喝。”
听到这话谢宣当真来了两分兴趣,对着门外喊一声让人送来了酒。只见那人拿起酒杯却并未饮酒,手指蘸了酒抹在周遭,那脸竟然开始起皮,谢宣知道这人是带了面具了。他仔细瞧着,想看看这年轻人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却在那面具刚刚揭开,露出个嘴角的时候愣住了。
那嘴角微微上扬,自带两分笑意,那笑也不普通,张狂尽显。谢宣知道自己已经太久没见过这样的笑了,自从四年前陆檀远走,他便再也没有见过。
只见那人将面具全部撕了下来,甩在桌上,然后看向谢宣,仍是那副狂傲的语气,问他:“谢大人,不知我这样的本事值不值一个明德坊?”
谢宣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激动,狂喜转而又有些愤怒,他并不说话而是从书桌的抽屉中找出钥匙,开了身后柜门,又从柜子中找出两串钥匙,抓起那年轻人的手,将钥匙塞到人手上了。
那人赶紧拉住谢宣,又将钥匙还给他,道:“不过是个玩笑。”
“不,你拿着,明德坊本就是你的基业,开始的时候就讲明了,我的身份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你走时也说了让我帮你将明德坊照看好,我如今……”
“我知道,谢大人做得好的很,不过明德坊我真的不需要了。”谢宣不接钥匙,陆檀便将钥匙放进了抽屉里。“当年做这个不过是看到点商机一时兴起,你本是做官的料,为了我这点儿破事忙前忙后,这些年辛苦你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塞给我的那一包袱钱买大半个明德坊不在话下。我多怕因为我拿走了钱银,咱们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有幸,你把它守住了。”
“不论如何,明德坊本就是你的,我代你管了这么些年,总归要还你了。”谢宣眼角已然s-hi润,为了掩盖自己的尴尬,强做了副硬朗的样子,不松口。
“算了不说这个,你只要知道如今我不差这个明德坊就成。几年不见,不应该先叙叙旧么,怎么这么大个谢府半天都没有送杯茶进来,谢大人的待客之道,不进反退。不应该,不应该。”
谢宣亲子提起茶壶为陆檀斟了杯茶,嘴上却仍说着:“几年都没有半点儿消息,哪儿有你的茶喝。”
陆檀接过茶一饮而尽。
“你走了之后半年,我就请了人往东边去探听你的消息,这么些年了,竟是一点儿也查不到,你倒是好本事,竟然回了大齐。”
“最开始是我刻意不让你们查到的,我府上倒了,但害我之人必定会疑心,你与黎兄便成了他们的活靶子。特别是你,与李之源走的近,又没个靠山,若真让你们找到我,反倒不好。再者,后来我就带着我家孩子回来了,隐藏在京中,其实之前还遇到你一次,不过你没发现。”
“你家孩子?”
“对,我家孩子。”
“你娶妻了?何方人氏?孩儿多大了?也不早说,早些知会一声,我今日也能备封大红包给我侄儿。”谢宣惊诧,继而嗔怪道。
“哈哈哈,想什么呢,我家孩子,流风。”陆檀大笑,“当年一个手刀将我劈晕的那个,他竟比你还小上两岁,叫习惯了。再说了,即便是真的给红包,也是他封给你,毕竟他是你嫂嫂。”
谢宣被笑了也并不怒,应该说他已经全然不记得要发怒了,陆檀的出现本就是最令人惊奇之事,更何况他说的这些。
“算了,不与你说笑,我知道你最近碰到难题了,我是来帮你解题的。”
谢宣如梦初醒,立马严肃道:“你这身本事倒好,我离你这般近也看不出分毫。”
“那是自然,流风做的。千面真人的关门弟子岂是浪得虚名,并且青出于蓝,说句不客气的,放眼整个大齐,甚至南北西东几国,无人能在他之上。”
第84章 故友(十)
陆檀离开的这些年, 谢宣肖想过无数次再会时的情景,或相拥而泣,互诉分别后种种磨难与艰辛;或隐忍对视, 一眼看透沧桑往事。唯独没有想到会是今天这样, 陆檀站在他跟前与他夸耀自己的身边人,还是从前那副骄傲的姿态, 仿佛当年被灭门的不是他,考妣具丧家破人亡的不是他, 孤苦伶仃在外漂泊有家归不得的也不是他。他好像从未离开过。
收拾了心中的惊诧与哀思, 谢宣应了陆檀的话, 道:“既是如此,不知能否请动流风公子大驾,让他帮我盯个人。”
“好说好说, 都是一家人,你嫂子心热得很,怎会不应,你且说是谁。”
“英王景文昭的人。英王如今下榻在城西的驿馆, 皇上派了重兵把守,不过皇上有一日偶然遇到一人,是英王身边的小厮, 在状元楼给他买了点心,那人脸上据说是戴着人|皮面具。现在的情况是,我们不知道那天那个是谁,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出来, 所以得有个人盯着。”
“你都提了要求,哪儿能不应。你放心,有没有戴面具,戴的是什么,小风一眼便能看出来,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你知道眼下最重要是何事?”
“何事?”
“叫上李之源与黎兄,我等聚聚,好生喝上一杯。”
“罢了,你想何时聚,我来安排。”
“自然是越快越好,其实,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不错。我已经告知阿风了,让他酉时直接到你府上,这会儿只需要你一封书信寄与黎永,咱们这局便成了。”
谢宣忽然有种被霸王硬上弓的无助感,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只能提笔写了张字条让人给黎永带去了。
“先说好,当初怕小源人小藏不住事儿,我没告诉他你还活着,你可千万不能直接跳出来,得让我跟他说说。不许吓着他!”
“自然,自然。”陆檀从善如流。
讲完这些,二人便决议陆檀先回去,约定了晚上的时候就在谢府小聚。送走那位大少爷,谢宣自然忙不迭开始准备今晚聚会所用之物。先是让人拿着重金跟自家的名帖去状元楼请了师傅,又派人四处去买了平日里李之源最爱的小食。等吃食都解决了,他猛然想到自己刚刚高中时,皇上曾伤过他几坛状元香,是皇家的酒窖酿造出来的,谢宣打开过一坛,只身闻都知道这酒是精品中的精品。
酉时未到,李之源的马车便从皇城回到了李府,谢宣仍然站在门口接他,一下车就把人往屋里呆。
“谢宣你要做什么,你莫不是又想白日宣| y- ín ,我告诉你,昨晚上的还没好呢,你不准欺负我!”被谢宣拖着往里屋去的李之源,一路都在挣扎,可怜他腰酸背疼没人疼惜。
“不做,不做,今日绝对不做,我有要事要讲你知。”谢宣让人做好,自己一时也不知应从何说起。“小源,这事听来有几分玄乎,不过是真的。这样我先跟你道歉,是我不好,当初不应该骗你。”
“谢宣,你个负心汉,你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小姐,要成亲了?我就知道,如今媒婆都快踏破你谢府的门槛了,你怎会不动心,你真不是东西,还是你把我拐到这条道上的,你个负心汉……”
谢宣方才自我说服积淀的那些情绪此时土崩完结,用手敲了李之源的脑袋,轻笑了一声,道:“想什么呢,我在你心中原是这等轻浮之人么?不是你我之间的事,是关于宁侯的案子,关于陆檀的。”
“其实陆檀他......”
“谢兄,谢兄,你在里头是不是?没做什么不方便的事儿吧,没有我便推门进了啊。”这声音是陆檀的,而他也并未要得到谢宣的首肯,话没说完,门倒先开了。
“陆檀他没死。”谢宣说完这句便带着目瞪口呆的李之源出来了。
“你几时来的?不是说好酉时才聚,给我些时间与小源说道此事。”
“谢兄,多年不见,你怎会变成这样?”
谢宣有些疑惑,不知这位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当年我走时,怕小源弟弟担忧,特意嘱咐你让你一定要将实情告知他,结果,结果你竟然......方才我就跟在小源身后进门的,不过看你跟他说话说的正好,我便不打扰了,谁曾想听着小源说的话,你竟是那孟浪之人。你再也不是我认识的谢宣了,你还我当初那个高风亮节的谢兄......”
“够了。”谢宣看着李之源怒视他的目光,忍不住打个寒战,赶紧让陆檀打住了。“这位是流风公子吧?多年未见,生的越发俊俏,这些年跟在陆檀身边辛苦你了,一路奔波,还请随我去正厅吃杯茶。”
谢宣做了个请的姿势,一行人便随他走,一路上李之言都斜着眼睛偷偷瞟陆檀,被陆檀逮到几次,干脆一手攀上李之源肩膀,道:“怎么,不信我?”
李之源的手抬起又放下,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道:“我能摸摸你的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