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峦叠嶂、富含灵气的十万深山之中,有一座特别高耸入云、遗世独立的陡峭之峰。峰下危机四伏,峰上白雪皑皑,但在峰顶却秀丽如画,四季如春,在一片姹紫嫣红、鸟语花香里,藏着一座……锦城。
城中有着一切外面可以看到的微缩景观,会飞的山中精怪化作绿光点点,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与纯净,只为一个主人带来俗世的繁华与热闹。
这主人是个看上去和颜君陶本体差不多大的小童,垂髫晏晏,天真烂漫。可是在五月天的艳阳下,小童依旧要披着白色的狐裘,病弱的气息怎么都遮掩不住,哪怕那样的纤细娇弱映衬着一张钟灵毓秀的小脸,活似人间富贵之花,让人捧着都怕不够。
这小童一看就是元神有损的那种,不要说修炼时的通达真灵了,甚至平日里都是跑不得,累不得,连吓都有可能吓出毛病的那种。可他却笑得比谁都好看,趴在榻上,看着窗外。
“心心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才能变聪明!”
“你已经很聪明了啊。”
“可是《太上感应篇》我已经看了快十年了,还是没有记住。如果我能变得特别聪明就好了,‘唰’地一下,看一眼就能全部都记在心里。”
“如果这是心心的愿望的话,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嗯,我也这么觉得!”
颜君陶摇了摇自己的头,这才挥散了脑海里那些极其不稳定的画面。他不能确信这是梦口时夜曾经给他讲过的内容,最终被自己想象成了画面,还是他……
【怎么了?】容兮遂关切问道。
【没什么。】颜君陶摇摇头,不愿多提,他自己都有点混乱,并且如今的重点是寻找梦口时夜,不能再增加新问题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你不说你怎么了,我是不会继续的。】容兮遂却难得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一刻的颜君陶与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颜君陶想了一下,觉得容兮遂提出来的这个事很公平。于是,他转过了身去,正脸对着容兮遂。
一众已经无心手上的书籍,只专注围观兄贵谈恋爱的好事者,都不自觉地背过了身去。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脸脸相对,还靠的得那么近!简直、简直不成体统!
大家期待又不期待的脖子以上的亲密行为并没有发生。
颜君陶只是一本正经地问容兮遂:【你见过赵掌门和心心吗?】
他想确认一下他脑海里,那个哪怕看不到脸也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宠溺的男人,和好像永远长不大的病弱小童,到底是不是赵掌门与他的心心“小师叔”。
【抱歉,那一段天衍宗的历史我并没有参与。】容兮遂遗憾地摇了摇头,哪怕是寿命悠长如他,也有不知道的时候,因为他并不是只定点扎堆在天衍宗一个门派,他和各界九星门派都有一些渊源联系,【我并不会一直清醒,大部分时间比较倾向于沉睡,因为太无聊了。】
直至某日突然清醒,遇到有趣的事或者有趣的人,容兮遂才会维持一段时间的清醒。
有趣的事有不少,有趣的人却只有颜君陶一个。以前没有,未来大概也不会再有,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颜君陶,只有他会托腮蹲在天衍宗主峰的青石台阶下,为一只注定不会有任何越级可能的短腿小兽加油打气。
【所以,你其实比赵掌门还大?】颜君陶发现了哗点。
容兮遂觉得他很有必要解释一句:【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的年纪加起来并不大。】至少绝对没有赵掌门那个年代那么久远。
【哦。】颜君陶明显并不认同这种说法,【哪怕再年轻,也至少可以当我祖宗了吧?】
容兮遂:……
“祖宗”二字一出,再无任何打击可以与它争锋。容兮遂在好一段时间里,脑海里都只有这么一个词汇在萦绕。不,他真的没那么大的!
【所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没有?】颜君陶重新问起他关心的问题。
容兮遂这回再无心情去和颜君陶探讨颜君陶某一刻神思不属了,他只是兴致寥寥地把他一开始就注意到的内容,摊到了颜君陶眼前,用修长的食指指着某一段道:【断崖有鲸,形如鲲鹏,黑白间色,不食人……鲸死而落,万物从生。】
这话的意思差不多就是在介绍断崖海里的巨鲸的一些特x_ing。
好比这些巨鲸死后会沉入深海,尸骨万年不化,孕育并给养了海洋里无数的全新生命,而这些生命四散的灵气,又会诞生出全新的巨鲸幼崽,形成一种独特的大自然循环。算得上是教科书式的生生不息了,据说巨鲸界还曾有大能,从巨鲸这种生于大海、死后又回哺大海的生存方式里,领悟到了无上大道,飞升成仙。
【所以?】颜君陶没有懂容兮遂的意思。
【我以前在天衍宗的藏书里,看到过另外一种说法。断崖巨鲸死后心甘情愿地献祭,集合另外八种稀世材料,可以使这种夺天地造化的循环系统全部作用于一个灵魂之上,让他起死回生,甚至拥有比以前更好的身体与资质……】
当然,全新的巨鲸幼崽同样还是会诞生,甚至受到起死回生之人反赠的感恩,得到更加强大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赵掌门有可能隐姓埋名来到巨鲸界,想要找到一头愿意在死后心甘情愿献祭自己的巨鲸,来复活心心?】
容兮遂点点头:【为什么不呢?】
至少容兮遂觉得,换作是他一定会去这么做,他有能力,且知道这种死而复生的办法,哪怕是他,也有舍不得的人。
容兮遂看着颜君陶,眼睛一眨不眨的。
虽然普通凡人总觉得修士可以呼风唤雨、起死回生,但事实上,起死回生是连一般的仙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们可以复活凡人,只是因为那凡人的灵魂还未离体太远,且毫无灵力。一旦拥有了灵力,甚至是仙力,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存在了,修士和一般的仙人并没有办法复活一个修士,更不用说是仙人。
大荒崩塌时,无人可以救那些与混沌同化的圣人,也是如此。一个修士需要的能量太过巨大,在没有破解灵魂的谜题之前,谁也没有办法掌握生死。
至少没有简简单单的办法,就能随随便便的地复活人。
魔修只能复活躯体,像傀儡一般,再没有灵魂。高阶修士能够做的,也只是依托于高级宝具,帮助自己已逝的亲友去转世轮回。但若对方的灵魂溃散得太过厉害,那就连轮回也没有办法解救了。
心心当年的情况差不多就属于后者,他身体不好,灵魂更是脆弱,连消散的速度都比别人快。否则以天衍宗当时的财力,不可能没有办法送心心去轮回,重新为人,转世重修。
所以,留给赵掌门的就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认,要么想办法寻找传说中起死回生的办法。这些办法里最出名的记载有两个,一是颛顼帝依靠“鱼妇”,自力更生地复活;二是十巫用不死药救活了天神窫窳(yayu)。
前者很显然不适合道法微薄的心心,后者……关于不死药的传说多种多样,颜君陶一直以为那都是骗人的。
但现在容兮遂告诉他,就在天衍宗的藏书里,有不死药的药方。
【为什么我从没有看见过那个药方?!】两辈子颜君陶都不知道天衍宗藏着这样的秘密。
【因为我答应了当时的掌门,为天衍宗保管这个药方,再不现世。】这种注定会引起血雨腥风的药方,就是导致天衍宗在心心他爹那一代差点成为历史的怀璧其罪,后面的掌门自然没人敢再对外透露天衍宗拥有这样连仙人都不一定知道的存在。
甚至很多仙人都不信天衍宗的药方是真的,因为心心从未复活。
可不管真假吧,天衍宗的历任掌门也没有谁,真能狠下心毁了这不死药的药方。他们只能一代传一代,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地藏着,直至容兮遂从沉睡中清醒。
容兮遂当年会在天衍宗遇到颜君陶,就是他答应了天衍宗的陆掌门去取不死药的药方。
陆掌门就像是甩开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似的,都快感激地给容兮遂立个长生碑了。他本以为容兮遂不会如此轻易地答应的,毕竟只是保管而不是赠送,天衍宗日后若有需要,容兮遂还要负责送回来。
这个从不好说话、又神出鬼没的前辈,却很轻易地答应了,只要了一个交换条件,他要在天衍宗住下。具体多少年,不定。
陆掌门不知道容兮遂的打算,但也是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觉得简直是祖师爷保佑,自己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后来他才意识到,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但那个时候要求退货,已经为时已晚。
总之,如今知道断崖巨鲸是不死药最珍贵的一味材料的,只有容兮遂和梦口时夜。连上界的一些仙人,知道的也仅仅是天衍宗有可能有不死药,但已经送给了一个不可说的大人物。
这很显然是一个再重要不过的秘密,梦口时夜糊涂成那个样子,也从未透露过一丝一毫。虽然材料里说的是得巨鲸心甘情愿地献祭,但谁知道被心怀歹意的人知道了之后,他们会对这群自由的生灵做出什么丧病的事情呢?
【所以,梦口时夜来到巨鲸界,是想接回有可能还在巨鲸之骨中孕育的心心?】谁也不知道巨鲸要孕育多少年才能够成功,以修真界这种动辄百年起步的计量单位来说,心心沉睡这么多年也不是不可能。
【差不多。】其实容兮遂还有另外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他只是在不确定之前不知道该不该和颜君陶说。
【看来我们要下一趟大海了。】颜君陶最后这样道。
颜君陶与容兮遂离开时,正与一个青年擦身而过。周围的人都在说那青年就是这书阁的创始人,鸢元仙子的族弟。
青年披着一件不伦不类的白色大褂,眼底青黑,与伊耆药宗那些整日埋首搞研究的弟子是差不多类型的感觉。他总是坚决不受任何人的礼,会勉力笑着说:“大家都是散修,本就该守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