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曾陪着他在最千夫所指的时候,卸下厚厚的一层面具,在深夜最清冷寂静的寝宫里静坐到天明,一句话也不说,燕云就是再这样的环境下一点一点学会隐匿自己的情绪,变得深沉。只有莫鲜衣看到他褪去一身龙袍的时候,身形已经消瘦到何种地步,燕云终于还是变了,这时如今的时局形势,将他一点一点逼成这样的,那个时候,莫鲜衣心里忍不住就怨恨起来,恨cao纵这一切的肖夫人,恨c-h-a手了这件事情的皇室,最恨的,还是我。
但是骄傲洒脱如莫鲜衣,也终于学会了“无奈”二字怎么写。
燕云那个时候再如何艰难,再如何辛苦,他始终没有怨过一句,他也一直将莫鲜衣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丝毫没有让他接触到朝中的黑暗一面。他想,莫鲜衣的眼睛这样明亮,是他在这宫里唯一的精神寄托,他要尽力保住他。
燕云终于具备了一个王该具备的所有特质,他终于成了一个合格的王,当朝野上上下下终于折服在他的能力与手段之下,当民间开始有“天佑大燕,再赐明君”的说法,当燕国的国力稳步上升,凌驾于所有国家之上。
莫鲜衣还是莫鲜衣。
有很多事情悄然变化,包括莫鲜衣的心魔,包括我。
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乱世苍茫,群妖入世,我想还燕云一个天下,一步一步把莫鲜衣和燕云推向了注定的,不可挽回的结局。
我斟了一杯酒入喉,酒味辛辣,口中一片火烧火燎,入眼都是黑暗,心里遍地仓夷。我怎么会觉得我已经不欠燕云了呢,我还是欠着他,欠着莫鲜衣,这个债,我还不清了。
莫鲜衣一直想努力做一个纯粹的莫鲜衣,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始终是红萧,是个生了心魔,却爱着燕云的狐妖。
当他终于彻底被心魔控制的那个晚上,他帮助族里的长老们打伤了燕云,引来了君罗,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他终究不是莫鲜衣,他是狐妖红萧,是注定要和燕云站在对立面的。他诚然可以对燕云说那天晚上不是我,是我的心魔,也可以向燕云坦白一切,燕云一定不会怪他,他们还能回到以前那样的相处模式,互相信任,毫无保留。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不是真正的莫鲜衣啊。
心魔曾经对他说过,你会后悔的。
红萧苦笑,想,是的,他后悔了。
他走了,做了一个皇朝的祸国妖妃,来加速燕云的成功,给他换一世峥嵘。
他为了这个目的,甚至可以亲手向燕云下杀手。那一瞬间我看得清清楚楚,红萧眼睛里满是决绝。
他是那样绝望。
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请,燕云如今想起,满目痛色。
他亲眼看着红萧成魔。
红萧给燕云疗伤,用自己的真元一点一点,又毫无保留地,灌输到他的伤口里去,燕云眼睁睁看着,浑身动弹不得,嘴巴里一声接着一声地叫:“莫鲜衣。”
红萧没有应。
他不是了。
一日一日,红萧天天都给燕云疗伤,自己的身子却一点一点地虚弱下去,到了最后,他连压制心魔的力量都没有了,心魔日益强大,强大到可以现身出来,对着红萧桀桀怪笑,“我早就说过,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你想想,你身为狐族少主,前途不可限量,却为了一个凡人自甘堕落,自毁前程,你不后悔吗?你不遗憾吗?你已经压制不住我了,你很快就会消亡,这具身体里只要是属于你的气息,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吞噬掉,到时候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会杀掉这个凡人,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能掣肘我的东西,哈哈哈哈……”
红萧冷冷看着心魔:“你要是真的这么做了,我立刻就自尽,我一死,你还有容身之地?”
燕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个晚上,红萧对他说,燕云,你想留下我吗?
彼时红萧衣袍松垮,身子柔若无骨,攀附在燕云身上,凑近他,吻他,销魂噬骨,缠绵悱恻。
燕云颤抖着手,抱紧了他的身子,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等到两人都衣衫尽褪,燕云满眼都是身下的人那双妖媚的眼,是他的,又不是他的。
夤夜沉沉,抵死缠绵。
红萧还是成魔了。燕云说,他把自己放在天下苍生的对立面,逼得他不得不做出一个抉择。
燕云的心,死在他做出抉择的那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个标题……
古时候有红叶传情的说法,象征对恋人的思念什么的,在这里被我牵强附会地拿来用了。
既然念叨了不妨多念几句,我到现在还没想好君罗和君念的结局,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真的相思万年,大家给点意见吧。
还有……我真的很喜欢莫鲜衣,忍不住就想给他写个后续,但是决定权还是在你们,说一下吧,要是想要后续就留言,我给他们出番外。
第36章 弹指万年
燕云终究还是清醒过来,他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对我说:“阿念,你不欠我什么了,不用挂念我,你走吧,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要束缚你自己。”
我沿着寂静无人的宫道缓缓走过,早春的阳光照下来,天色久违的蔚蓝。燕云终于君临天下,各国纷纷来贺,表示愿意归顺。朝前忙碌,这里却安静得很。到了宫门口,我忽然心有所感,脚步一顿,抬头看去,果然看见宋子扬站在对面,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还是十里巷十里香,当年由我亲手撰写的破布招牌又经历了一个严冬,显得更加破败了,挂在门前随风摇起来的时候真是让人惊心动魄。我之前非常非常不能理解宋子扬又不是没有钱,为什么却不愿意在招牌身上下点功夫,让人提心吊胆的,真是不痛快,但是如今,我却不想问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几乎都要忘记了上一次与宋子扬分别是什么情景,但是我终于想起来,他说他向君罗要过一个愿望,等再次见到我,要说给我听。
还是一样的酒,还是两个人。
宋子扬道:“那一回,我对君先生说,我心里有个人,许久不见,传闻他已经身死,我却不能相信,日日夜夜在这里守着,等他回来,等了一千五百多个日夜,那人却从来不归。那时终于觉得他已经死了,就想要个虚妄的念想。”
“君念,我对君先生说,想要一个你,我说出来了,你真的就在第二天活生生地来到了我的面前。那一瞬间我几乎觉得你是个君先生制作出来的傀儡,但是后来我知道你不是,因为你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子扬一贯吊儿郎当,我从没想过他认真起来会让我如此招架不住。我看着他,再一次切身体会到何为“无奈”。
“宋子扬……”
他摇了摇头,道:“你想说什么我都清楚,这种事情不能强求,如今我告知于你,也不过是为了做个了结。你我相交多年,情谊就摆在这里,你日后回来,记得来到这里,向我讨一杯酒喝。”
我笑了,对他举杯:“好。”
君罗,我怎么能甘心让他就这么离开我?
风从耳边掠过,浩瀚长空,我自有我的去处。
我与君罗,本是同根同源,一同在混沌之地孕育出来的生灵,君罗出生比我略早一些,我一睁开眼睛看到的人就是他。后来承载天道,守护苍生,万万年相守一处,身边只有对方,三界苍茫,天高地远,不论去到何处,彼此都已经习惯了一转头,对方就在身边。那段时间三界不是没有过灾难,天道赋予我们生命和绝无仅有的地位,便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多么凶险的情况都能携手并进,心无畏惧。诚然我与他之间再如何信任,再如何清透,依旧有些事情悄悄发生改变,它直接越过我的认知,直接变成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