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人的一生有多长?约莫便在百八十年之间。
神的一生有多长?我还不清楚,只知道比人实在长上太多,长到你可以用后来的千千年,万万年来怀念一个人。从第一次见面,到他湮没在泥土里,区区几十年的光y-in,可以重复上百次。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嬴政阿骊/苏轼和他的客人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阿房宫赋
人的一生有多长?约莫便在百八十年之间。
神的一生有多长?我还不清楚,只知道比人实在长上太多,长到你可以用后来的千千年,万万年来怀念一个人。从第一次见面,到他湮没在泥土里,区区几十年的光y-in,可以重复上百次。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骊,是个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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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我获得神职才刚刚三百七十二年。
他坐着一辆马车从北边过来,把头从车帘中探出,但很快就被人拉了回去,那个时候,他身上还没有后来冲天的龙气。
我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坐在渭水岸边发呆,唉,做神仙的日子真真是无聊,我一介地仙,自是没有城里娘娘庙那班香火旺盛供奉不断,凡人又哪有那个通天眼的本事看得见我,只怕是看见了,也要把我当做鬼怪打杀,我也只能守着这破山,等着哪路大仙路过,帮我美言几句,好免了这三千五百年的熬头,哪怕跟在老君身边做个扫撒小童我也是乐意的,虽然都是小仙,可天上的小仙和土里的小仙,哪里是能比的嘛。
换算起来,我不过也就是人间十七八的年纪,半辈子耗在土里,这可真是要命了。
那天,是三月初七。
我发完呆正准备回去,那辆装饰低调的马车直接从我面前掠过,所幸我是不怕撞到的,那个小孩儿从车帘里探出头来,看到我的时候突然面露惊恐,马车从我面前掠过的一刻,我看到他张大了嘴,几乎要叫出来。
马车绝尘而去,那小小的脑袋,一直瞅着我的脑袋被人拉回了车厢。
嘿,有意思,他能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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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他,是回国的路上。
母亲和亚父带着我坐在车上。说是亚父,他其实是把自己当做我的亲爹来看的吧,在赵国的时候,那些人指指点点,他又常常宿在母亲的房间,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有的王孙管我叫杂种,说我根本不是秦室子弟,我从不辩驳,呵,管他血统出身,我谁的孩子都不想当!所有欺侮过我的,伤害过我的人,总有一天我会要你们跪在我的脚下,千恩万谢我的不杀之恩!
车厢颠簸不停,亚父在看秦国送来的信件,昭襄王,我的祖父,在王位上呆了三天,暴毙。我的父亲即位,成了庄襄王。
母亲靠在亚父的身上,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实在厌恶这气氛,于是把头探出了车帘,车沿着渭水走,正路过一座大山。
我一个晃神间,车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公子。说老实话,我从来没见过那样好看的人,连我那号称赵国第一美人的母亲也比不上。亚父虽然讨厌,但他确实教过我不少东西。
他说,做人要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
我看着那个美人,努力克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可是又是一个恍惚间,赶车的车夫竟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驾着车直接朝他冲了过去。
这由不得我控制不控制,我想大叫出声提醒他,可他却完全没有在意一样的继续站着,他是瞎子吗!还是聋子?听不见这隆隆的马车过来将要把他撞到吗!
马车从他面前飞驰而过,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那两匹枣红马,甚至没能带起他身边的风,或者一缕头发。在车身相错的时候,我看清了他的表情,那里也满满都是惊讶。
马车驶远,我不由得探出身子去看,那人的表情已是看不清了。母亲把我拉回车厢,我心里想着,等安顿下来了,我一定要来这里找他。
我那个时候觉着,自己肯定是遇上了山中的精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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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大概有半个月的样子吧,有一天我回洞府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有动静。我本来以为是山上那窝老虎崽又钻进来玩了,可没想到,进入之后看到的却是那天那个小鬼。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望着我,大概十一二岁的年纪吧,面无表情,跟个小老头儿似的,可是眼睛底下明明白白的写着好奇。
他问我,这是不是我的家。
我说是。
他问我,我是不是人。
我说不是。
他“哦”了一声,坐下了。
且不说,这是三百七十二年以来,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话,就单单说这个小鬼的胆子也是够可以的,听说我不是人还敢这么大摇大摆的坐着,也实在是有趣。我可不敢说什么“你信不信我会吃了你”之类的话,吓跑了这个,再等下一个万一又要三百年可怎么整。
所以我没说话,也坐下了。他在我的石台子上玩自己的手指头,也不搭理我,就这么干坐了一下午,到日头越过骊山脊背的时候,他对我说“我走了。”
小脸儿被那遮不住光的藤蔓留下来的余晖映得金灿灿的,看着怪秀气。
我说,你走吧,下山小心点。
他没吱声,拍拍小袍子,出了洞府。我一路把他送到山脚,看着小黄门把他接上车。
然后,这似乎就开启了,按照现代的话来说,一个死循环的模式。
连着有小二十天吧,他天天下午往我这跑,带着小书箱,也不要人陪,也不跟我说话,来了就是打个招呼,然后往那一坐,安静的很。
正是春天,山上动物闹腾,老有什么咬伤抓伤的,一只一只全往我这里跑,毕竟我还是山神,照顾照顾它们也是应该的,我在石台旁边引了半个泉眼,给那些毛茸茸又惨兮兮的走兽清洗。
后来我发现,他根本就没有想像中的专注。我这边一有动静,他就偷偷的往旁边瞅,看着那灰头土脸的小老虎崽子,眼睛里都快冒绿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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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判断是很对的,他根本就不是人,而且除了我之外,好像没有人能看见他。
这种“独属我一人”的感觉真好!
我跟父亲说我想每天下午到山上读书陶冶情cao,父亲答应了。我想跟他做朋友,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他跟我之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样,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说什么,做什么,都需要好好斟酌一下,结果一斟酌就斟酌了二十多天…………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会给兔子治伤,也会给老虎治伤,还会给我用花Cao和蜂蜜泡水喝,很让人安心。我不记得是我俩谁先开口的了,后来渐渐话就多了起来。
母亲跟我说,要继承王位,就不能相信任何人,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就不能笑,就要保护自己不被任何人伤害。我想,这些东西在这里大概是完全不适用的了。
他待我一如兄长,或者是别的什么,我也不清楚,也许和那窝小老虎在他心里是一个地位的吧。反正,我觉得我应当是喜欢他的。因为我想跟他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但我又不敢让他知道,我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怕他到时候就不愿意理我了。
其实也没关系吧。老虎也会吃人啊,可他不是一样养的很欢?
就这么顺顺遂遂的,过了三年。
我十五了,长得比他还高了。每天下午在石府里等着我,是我们俩的约定。老实说,那个石府住起来一点也不舒服,冬天冷夏天热的,等我将来,将来…我一定造一所天下最雄伟的宫殿给他住!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他的时候,他正忙着给山走水脉的事情,头也不抬的说,“好啊,我等着你建一座天下最雄伟的宫殿给我住,然后再给我先百八十个工匠,把我这破山改成天下龙脉,我就飞黄腾达啦哈哈哈哈!”
我知道他没信,我也不在解释。
这年的冬天,父王病逝,我继承了秦王位。
当着诸位大臣,我说,我要推翻周室,兼并天下。
在石府中,我对他说“阿骊,我可能要离开一阵子,等我回来,我给你建大房子”
他头也没抬,手上不停的理着榕树和木莲绕在一起的根系,回答“行啊,你走了我这还清静些,等你回来,我再给你煮花汤喝”
他没看到,我酸酸的眼睛和酸酸的鼻头,我低了头,也不想让他看到
“阿骊,你别忘了我”
“怎么会,我还等着住你的大房子呢。”
我转身出了洞府,黑色的皂游在日光下很晃眼。他是山神,他离不开这座山,所以他不会知道我将要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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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鬼跟我说他要离开的时候,我正忙着给榕树和扶苏解开它们绕在一起的根,他说话的时候是站着的,特别高,我才醒悟过来,原来他已经陪了我三年了。他说叫我不要忘记他,叫我等他回来,傻子,三百多年我都等过来了,这区区几十年,难道还等不起了吗?
我没敢抬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愁善感起来了,这小鬼啊,我看着他从那个孤僻的小孩长成今天的模样,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呢。可是,是龙就要用飞的,是虎就要用跑的,倒真该是他出去闯荡的年纪了。
他偷偷摸摸的红了眼眶,还以为我没看见,果然还是个小鬼吧!
那天之后,他真的没再回来过了。
山上安静许多,兔子不担心叫人捉来烤着吃了,老虎不担心被人追着满山拔毛了,连小溪里的鱼都活泛了些,就是不知道哪里有些不对劲,我胸口的地方总是觉得空落落的,我还是习惯每天下午煮一锅花汤,然后拿给动物们分掉,反正他也不在,大抵不会在意这些。
不知不觉都过了二十六年了啊。
本以为就要这样一直等下去了,也想过他是不是已经不在了,几乎要拜托土地帮我去阎王拉拉关系,或者说,他其实已经把我忘了,我竟从来不知道,对于神仙来说,也有嫌日子过得太慢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