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古楼幻境
妇人惬意地闭着眼,似乎陶醉于门外白虎的咀嚼声。
孙笙摸了摸江流的手,立刻被他反手握住。江流侧身贴近孙笙,说话声几不可闻:“别慌,你要的东西就在这儿。”
孙笙从他眼中看出了更多的笃定与势在必得,只能紧握住他的手,尽量忽略门外那令人揪心的声音。
妇人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四人有些不解:“怎么?你们是在彼此谦让,所以才不喝这r_ou_汤?”
她叹息地摇摇头,一只手在桌前招了招,那两碗汤就平平稳稳地移到了她面前。她俯下身,凑到碗前轻轻吹了吹,端起一碗汤小心地喂起了怀中的孩子:“娘对不起你呀,害你饿得皮包骨头了……乖,娘说过,以后会让你每一顿都有r_ou_汤喝,你喝呀!”
汤汁从孩子紧闭的嘴唇中溢出,她神经质地用手探了探孩子的鼻息,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没气了……又没气了……”
她手里的小瓶再次出现,一缕白色的幽魂从婴儿身上飘出,快速被吸到瓶子里。她漠然一笑:“你才不是我的孩子……”
“妖妇!你残害了那么多生灵,今日就是你偿命之时!”
沙螟一拍桌子,飞身而起,一柄银色的降妖宝杖从袖中挥出,直直向着那妇人头上砸去。
妇人冷笑一声,衣袖一挥,闪身没了踪影。两排蜡烛登时灭尽,漆黑的古楼里,只余下嘤嘤惨惨、似有若无的婴儿啼哭,如游丝般钻入人的心肺。
江流的九环锡杖在铃铃作响,意味着这栋楼里鬼祟出没、怨念尤甚。
沙螟一击不中,懊恼之余却觉得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慢慢支配着自己的意念。
“你们发现奇怪了吗?”
他的声音在黑暗的古楼里显得尤为冷澈。
“香味没了……可是我的头好像晕晕的……”
孙笙越说越觉得不对劲,桌上的热汤、桌旁的蜡烛、诡异的香味……他们一直以为那惑人的味道来自于两碗r_ou_汤,可照目前所看,怕是并非如此,那一排排黑暗中的蜡烛才是香味来源,而烛灭后的余烟也最有可能是引起他们头晕的根源!
可为时晚矣,现在的他们怕是要被困在古楼里了。
“我们出去!”
朱阳春一面跌跌撞撞跑去开门,一面招呼孙笙他们。当众人合力推开门后,风雪扑面而来,朱阳春抹了一把脸上的雪屑,正想把那女人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可他面前出现的是什么!
他左右张望,没有孙笙他们,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九重天的斩妖台前……
不,不只有他,还有他心心念念想要守护生生世世的那只小鸟。就在刚才,她被发疯的妖王扼断了脖子,孤零零地,被扔在斩妖台前的一摊血水中。一身青衣的仙女正抱着她的尸身歇斯底里地喊着:姐姐。
朱阳春那冷了五百年的心,突然又疼起来。他多想走上去抱抱她,可自己无法动弹。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她的场景。他是掌管天河的天蓬元帅,一柄上宝沁金耙,周身玉带环金衣。仙家俊杰、英俊潇洒,多少仙子暗送秋波他都不为所动。直到那一天,王母蟠桃宴,数千年不下离恨天的道祖驾一只紫色大鸟翩跹而至,万道霞光划过银河,大鸟的尾羽似一片落雪,轻柔地拂过天蓬元帅的脸。
他伸手轻轻一抓,一根紫色的羽毛被他握在掌中。痒痒的,就如方才那惊鸿一瞥带给他心中的触动一样。
他想,或许自己应该去认识下这只美丽的鸟。
不多时,一个紫衣的仙子袅袅飞至他面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伸出一只琼玉般的手,眼波流转:“我的羽毛。”
他那时确实是有点愣了,只是直直地盯着那仙子。
一片紫色的纱衣略过眼前,仙子略有愠怒:“看够了没?羽毛还我,疼死我了!”
他缓缓伸出手,那根紫羽就轻飘飘到了仙子头上,化为一缕青丝。
“你这么怕疼吗?”他问。
仙子瞪他一眼,轻笑一声,携云霞而去。
“紫鸾……你这么怕疼吗?”
朱阳春的意识已经有些恍惚,天地苍茫,他的眼中却只有血污中已经断了脖子的鸟儿:“紫鸾,你刚才该是有多疼啊……”
他原以为自己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直到他投了猪胎,竟然在花果山的水帘洞里见到了自己的挚爱。
紫鸾,一只久居水帘洞的鸟妖,妩媚而又纯洁。虽然他不懂为何她竟会对孙笙如此呵护,可他知道:她就是她,那只美丽的紫鸟,五百年前,五百年后,她就是她。
可他已不再是他。
……
熟悉的痛楚再次袭来。沙螟不明白,为何自己走出了大门,却重新出现在了这里。
流沙河——东连沙碛,西抵诸番;南达乌戈,北通鞑靼。径过八百里遥,上下千万里远。他被万年玄铁锁在河底,每七日一次,万剑穿心。
暗无天日、生不如死。他有时会想:为什么不死了算了?可他有什么错?凭什么他活该受此折磨,而那些人却可以在九重天潇洒自在!
终于有一天,一个红衣少年用三昧真火烧断了玄铁。
他跪于地上,腰杆挺得笔直:“大恩无以为报,沙螟愿效犬马之劳。”
少年玩味地看着他的脸,惋惜道:“啧啧……当年风华绝代的卷帘尊者,竟然落得这般惨地。可见仙界并非是想象中的歌舞升平呀!救你x_ing命,我是奉家师所托,他老人家倒有几件未了心愿。妖都即将召开聚宝大会,师父想找个人代他去看看,而且最好,能找到那一僧两妖同行……”
……
九重天上,斩妖台前,硕大的天柱上,血迹斑斑。无数根铁链盘盘绕绕缠在那个瘦削的人形上。雷公敲着雷神锤,电母举着乾元镜,千万道雷电一刻不停地朝那人身上击去。
天柱上方,一柄巨斧巍巍而立,每隔一刻钟便倏然下落,将那人从头劈至脚底。血染斧刃,那人一分为二,但转瞬间又合二为一。
斩妖台下的众仙众佛皆避得远远的,一个个胆战心惊又怡然自得地欣赏着妖王受刑。
“怎么还不死!这妖命挺硬啊!”
“哼!你且看吧,咱天庭有的是千百种死法,让他一一尝遍不是更好!”
“这妖孽之前不是弼马温吗?要不就把最好的天马叫来,给他来个五马分尸岂不是更好!”
“说得好!这法子还真可行!”
众仙窃窃私语。王母与天帝分坐在飞龙金凤之上。金冠高悬,凤仪威严,王母轻抚凤羽,说话如珠玉落盘:“毁了我的一园仙桃,如此这般,尚解不了气。”
天帝轻轻侧首:“不知王母有何手段?”
“先斩着吧,过几日再把众仙所说之法一一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