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
……
漆黑的古楼里,一声凄厉的呼喊陡然响起。孙笙从幻想中惊醒,一股腥甜从喉间涌上,他绝望地睁开眼,却在一片漆黑中,轻易地看到了那双温暖的眼睛。
“江流!”
他挣扎着想要靠近他,却被那人紧紧环住了身体。
“江流,我杀了你,我梦见自己杀了你……”
他在江流的胸前慌乱地摸着,直到被那人轻轻握住了手:“没有,阿笙。我没有受伤。你在最后已经认出了我,所以我们都安然无事。”
听了他话,孙笙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那个啥……我俩要不要出去避避?”
黑暗中,朱阳春用手碰了碰一旁的沙螟。可沙螟毫无反应,只是一双清冷的眼睛,静静看着相拥的那两人。
“喂!你怎么这样!刚刚可是把我叫哥哥的,现在又是这副德行!好像谁欠了你几千两一样!”
沙螟回了神,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姓朱的,我没有针对你,也希望你不要针对我。还有,幻象里的事我从来不当真。”
“啊呸!那是我老朱自作多情了?你丫的,你是不是心理有病!”
“是,我是有病。”
无法沟通,无法交流。为什么要让这个高傲又自以为是的臭小子加入他们的队伍!朱阳春气得咬牙切齿,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要忍,一定要忍。你已经忍了五百年,还差这一会儿吗?
四周突然静得可怕。那些幻境虽已过去,但在人心里扎根下的杂念却如野Cao般肆虐生长。
他怎么能杀了江流?他怎么会在明明已经识破那女妖的诡计之后,却还落入了又一层幻境?如果在他的梦里,出现的是他对江流的怀疑和猜忌,那在其他人的梦里又会有什么?
孙笙为什么不再唤他师父了?他是不是已经渐渐记起了什么?如果真是这样,那孙笙此去妖都,目的真的仅仅只是去做个妖王玩玩?还是他其实是想夺回曾属于自己的一切?
往事重现,他真能如此大肚地原谅斩妖台上那个扼死了紫鸾的人?就算紫鸾不知为何又活了过来,可他自己呢?他从曾经光芒万丈的天蓬元帅沦为现今人见人恶的猪妖,他这五百年的罪,就活该白受吗?
一声惊雷,将众人从各自心绪中拉回。白光闪处,白衣的妇人端坐在大堂的椅子上,案几上,一块小小的牌位孤零零地立着,牌位前,那个白色的小瓶幽幽泛着蓝光。
妇人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光彩,她深情地望了望那牌位,说出的话都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还差两只……我就集满一万了……”枯骨般的手轻柔地抚摸着那白色小瓶,她喃喃自语:“我的孩儿……娘马上,就可以救回你的命了……”
“妖妇,你别异想天开了!把玉净瓶交出来,我还能留你一条残命!”
沙螟的降妖宝仗在手中蠢蠢欲动。
杀了她,拿到玉净瓶,离解脱就又近一步了。
那妇人冷笑一声,却不睬他,而是冷幽幽地看着孙笙:“孩子,你就忍心看着为娘被人剥皮吃r_ou_、被人欺负吗?”
“我呸!你神经病啊!”
孙笙一口唾沫吐出来,尚解不了心中恶气:“去你娘的!我无父无母,哪来的什么娘!你占我便宜还说的理直气壮,真是不要脸至极!”
“敬酒不吃吃罚酒。”
妇人的面孔倏地一变,一颗骷髅头就那样猝不及防现了出来。她用腐骨般的手指惬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得渗人:“白骨洞,素来有进无出。白骨夫人,手下从无活人。今日算你们运气,我只要两个人……”
她的目光在江流和沙螟两人之间逡巡:“其他的,要么快滚,要么一起受死。”
狂风夹杂着大雪肆虐地向众人身上拍打过来。恍然一瞬,那封闭的古楼竟然成了一座由具具白骨堆砌而成的硕大骨架。一具身着丧服的骷髅颤巍巍地立在骨架上端,她一手捧着牌位,一手拿着玉净瓶,轻轻一跺脚,一具具白骨仿佛有了灵识,铺天盖地地向孙笙他们袭来。
“跑!”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他们四人快速地向骨架外撤退,然而堆砌的白骨累累坍塌,转瞬又成了杀人的骷髅兵团。他们被逼迫至骨架的边缘,身下离地千尺无可退之路,身后是y-in森森、恶狠狠、张牙舞爪向他们扑来的千万骷髅。
江流抛出禅杖,牵着孙笙飞身而去,稳稳落在半空的禅杖上,沙螟紧随其后也跟着跳了上来。
眼看那硕大的骨架已将至坍塌,朱阳春狠跑了几步,在要跳跃时,却犹豫了。
他看着前方不远禅杖上的那三人,江流面无表情,沙螟冷眼旁观,只有孙笙,他弯着腰,伸着手,使劲儿地往前探:“呆子!抓住了!你快跳呀!”
朱阳春的眼前又闪过斩妖台前,那片血污里断头的小鸟,闪过他心灰意冷走出凌霄宝殿,耳边萦绕的是天帝不怒而威的声音:“既然天蓬无力降妖,不如下界去为天界出一份力吧。你的上宝沁金耙,我先给你留着,你的这副面貌,为掩人耳目,还是换换的好。”
所以,他再次醒来时,就是在一个肮脏猪圈里。为了演的真实,他不得不走上一遍成妖之路:在被人宰杀时,他奋起反抗,一股脑吃了主人一家三口。他满眼满嘴、满身是血被村民围追着打,最终躲到了福陵山的云栈洞里,每当有人路过,他就大开杀戒。就这样过了五百年,他终于把自己炼成了一只猪妖,走上了花果山。
孙笙,这一世,他们打打闹闹,吵吵嚷嚷,一路走来,他才发现,也许孙笙,真的不是孙悟空。他只是个跟自己一样的妖精。
如果事情真有这么简单,那该多好。
朱阳春握住了孙笙的手,他看着孙笙那急切的眼神,向他露出了个笑容。
一定很丑。他想。可这一切都是因为谁呢?
他拽着孙笙,施了个巧劲儿,自己攀上了禅杖,可孙笙,落了下去。
第22章 大战骷髅
无数的骷髅簇拥过来,高举着y-in森且锋利的手骨,就等着把那从空中落下的人撕成碎片。他们黑洞洞的眼眶里闪着蓝色幽光,大咧着的嘴似乎是在嘲笑着:看,马上就又有一个人要加入我们了。
凛冽的风声从耳边滑过,一朵雪花落入了眼睛,孙笙看着半空中从禅杖上飞身而下的江流,心中突然有什么东西开始震颤,最终同那雪花一样,融成春水。
他不想去想身下等着自己的是多么恐怖的妖魔鬼怪,他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自始至终、毫无保留地在护着自己。
“江流。”
他轻轻地叫着,笑着抬起手,想让那人抓住自己。
一只硕大的手骨横空而出,抓住孙笙的胳膊狠狠下拉。他被拽着直直下坠,瞬间没入那森森的骷髅堆里。
江流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他怔怔地看着下方那些暴虐的骷髅兵,似是没明白过来:他刚刚真的就要抓住孙笙了,他甚至能看见孙笙嘴角带着的笑意,看见他眼中雪花融化的温暖。
可他,现在在哪儿……
硕大的手骨再次出现,带着锋利的疾风径直袭向江流。
江流在空中一个侧身,堪堪躲过。在那手骨从他胸前划过时,他双手一抓,紧紧握住,不顾骨指的张牙舞爪,他急急飞到那成百上千的骷髅堆里。
“孙笙!”
他一边四下张望着呼唤,一边以那手骨做武器,将一具具来犯的骷髅狠狠劈碎。
半空的禅杖上,朱阳春和沙螟静静看着下方的缠斗。
“够狠。”沙螟睨了眼朱阳春。
“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朱阳春冷冷地盯着沙螟那双掩藏在面具和睫毛下的眼睛:“你的降妖宝杖没有收好。卷帘尊者。”
沙螟偏过了脸,不去看他那张丑陋的面容:“你到底是谁?天界的卧底?”
朱阳春卷了卷衣袖,狠拍了几下自己的肚子:“既然各有目的,就不要互相干涉。我现在要下去,你呢?”
沙螟一声冷笑:“假仁假义。说的就是你吧。”
朱阳春望着下方与骷髅拼杀的江流,一咬牙终是纵身一跃,留给了沙螟一个肥胖又笨拙的背影。
沙螟怔看了几秒,回过神来,眼中是稍纵即逝的落寞。管他是谁呢,天界怎样与我有何相干?我只要完成了观音的任务,求得自己解脱不就行了?
他思虑片刻,握紧了手中的降妖宝杖,也飞身下去加入到混战中。
一波又一波的骷髅涌了上来,又被他们三人打退,可就是见不到孙笙的身影。
“呵呵……很团结……”
白骨夫人立在那硕大骨架的骷髅头上,这具少了一只手骨的女骷髅,冷幽幽地看着下方被众多骷髅包围的三人,笑声几乎刺透人的耳膜。
“别费功夫了,它们是打不死的……我只要两个人,只要你们这两个人乖乖就死,我就放了那小妖。”
“孙笙在哪儿!”
江流踏着累累白骨飞至那女妖面前,素白的僧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那女妖咧着嘴,五根指骨抓着个白色小瓶:“就在这儿。再过一会儿,他可就化成血水了……啧啧,多可惜呀……”
江流一声冷笑,随即将手中那截手骨狠狠往脚下的硕大骷髅头上一扎:“这玉净瓶,能要他的命?真是世间最大的笑话。”
女妖疼得蜷缩倒地,她伸手一招,那截手骨就摇摇晃晃挣扎着脱离了骨架,嗖得一下回到了她的本体。
“和尚,枉你披一身僧袍,也不过是自私自利之辈。你既然不想救他,又何必跟我纠缠许多!算了,你们这两个人我不要,那小妖我也不要,随你们自生自灭行了吧!”
女妖忍着痛,朝身下的硕大骨架轻轻一拍,巨大的骷髅头张开了嘴,孙笙的身影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出现了,原来他竟一直被藏在众人脚下的骷髅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