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犯贱的想念
韩冶森坐在机舱里,看着入睡的里欧,手指画过他睡得红扑扑的小脸,顺手盖好毯子,愣愣地看着他。连着两天,列肇旭真没联络自己,自己也不可能主动联系。
他闭上眼辗转难眠,吐了口长气。
那天的一开始,他觉得恼怒,认为列肇旭摆明了不信任自己,有礼貌的问句,更是让自己失去理智,无法抑制怒气。他喜欢列,应该说是爱他,他爱他的一切,包括他有礼貌的温和个x_ing,可如今他再次痛恨列的礼貌和那副假装退让的态度。
“跟我一起回去,好吗?”
在那种时候问出口的列,只想听见自己乖顺地说好。
难道自己就得乖乖地成全列自以为是的霸道?难道就顺从他的话拒绝褚鹏?
开什麽玩笑!自以为是的家伙!
他像是在忍着什麽难过的情绪一样,再次翻身,眉头微拧咬唇,咬得唇泛白痕。
心里真的气得不想理会列的自以为是,真的,一百万个不想理他。
可是。
那天晚上,里欧光着小屁股,单单穿上小袜子,讨好地蹭上自己的脚时,一股受伤委屈的悲伤涌上,而後又是那股憋在口中的哽咽和化不去的寂寞冷度淹没他整个思绪。
他竟然犯贱地又想念列的温柔。
「又再烦里欧的事?」
韩冶森又摇头又点头,叹气後屈膝窝在椅子上,脸贴在膝盖上,顺手打开椅背边夜灯。
「你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吗?」
他多念了褚鹏一句,说他竟然买豪华舱,那价钱可是一般机票的五倍以上。
褚鹏笑着回,这是他为了让里欧能舒服睡觉买的,韩冶森只是搭上顺风车,见他莞尔一笑後,按下服务铃,要了两杯红酒……
「小时候,算是二伯养大的,因为,我大部份都住在小宝家。」
「二伯?小宝的爸爸?」
褚鹏点头,无奈说着大概是七、八岁时,有次发烧得了肺炎,他那不负责任的父母却喜孜孜地参加时尚晚宴,留他一个人在家与死神搏斗。
「二伯气得痛骂我爸妈,特别留了间房让我去他那儿住。可是他俩老把二伯的怒气当美意,顺水推舟地将我丢给二伯。」说得轻巧随意。
韩冶森嗯了一声,他懂得褚鹏语气里的轻巧。
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甚至是一种彻底心寒的冷感。
褚鹏啜了口透明酒杯里的红酒,他坐姿慵懒随意,眼神随着酒杯里的红色液体飘动。
「我大部份和小宝、列子在一块,也常和他们俩打闹。玩耍时我多是被排挤那个,他们也不是故意,他们俩生长环境像,思想也相近,你知道,就是……自动归类。」
他放下酒杯,双手交握。
「有父母组和伪孤儿组。」露出一抹自嘲无谓的笑。
「不准笑。」
褚鹏一顿,面对韩冶森,他自然地顺从,啜了口红酒掩饰虚伪的笑容,眼神里流动说不出情绪。现在的他就好像将自己一直掩饰的脆弱摊开在他眼前,无所遁形。
「真严格,韩冶森大人。」
除了笑,他不知道该怎麽制造快乐。
在他的童年里,单纯天真地认为笑容就是快乐,所以,当父母不管他死活,无视他的渴望,伤心失望後的他,只能用笑容掩饰他内心的失望和那几乎消失殆尽的奢望。
韩冶森敛下眼,静了会儿後才开口,说起里欧的事。
「我一直认为让里欧独自玩积木、滑小车子是正常的。」
他双手紧握酒杯,看起有些不安,就着屈膝将自己窝成一小团。
「後来才发现,因为小时候,我是这麽过的。而那些我认定的正常,只限於我个人认定。」
褚鹏看着他不安地抱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伸出手臂,双手指轻轻地弹了下他的侧脸。
「你在暗示我,我给里欧的爱,有缺陷吗?」又说:「我或许没将童年带给里欧,可是,我却把我希望拥有的童年,加诸在他身上。」
「你是说玩飞飞机,飞到吐?」
褚鹏噗一声失笑,随後赶紧闭嘴,顽皮地说:「啊!都忘了我不能笑。」
韩冶森拍开他在额边的手,跟着轻笑。他终於知道自己为什麽无法反驳苏珊,明明很想为褚鹏辩解什麽,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有些事,自己不在意,别人也不会为你在意。」侧脸看着褚鹏又说:「不过你别担心,我罩你,还会很关注你!」刻意用双手指比着盯着他的手势,伸出手臂却是扞卫里欧,让他别想对里欧动手。
因为,他亲身经历褚鹏所谓的缺陷的爱,也懂得他拥有什麽样的孤独和无助。现在的他只想知道,没有童年的他们,又怎麽知道自己给里欧的爱,残缺不齐?
褚鹏嘴角上扬,弯起一抹好看笑容,笑得温柔,却又流露花花公子慵懒的气质,看着他。
「你打算罩我多久?」
「一辈子跟班,永远的跟班,自然是罩你一辈子!」
褚鹏庆幸机舱内灯光微暗,看不出自己逐渐发热染红的双颊,更看不出他用笑容掩饰的落拍心跳。他顺口喊了几声老大,随意地又和他聊了几句,见韩冶森微醺欲睡,酒杯挂在手边,头一点一点的。
「老大你的酒……」
「我没醉……」
「喂喂……要打翻了!」无奈地接上酒杯後又轻声说:「晚安。」
韩冶森嗯了一声,几欲睡着的他,已然闭眼进入睡眠状态,听着先是警告x_ing的喂喂两声,接着是熟悉宠溺的语调,分不清自己在睡梦中还是现实,总觉得列就在自己身旁,忽然涌上一股委屈的鼻酸。
「……嗯……」努努自己的小鼻头。
他迷蒙的眼顺着小窗户往外望去,是一片黑夜,手掌摸上窗面,万尺天顶的冷度,一丝丝沁入皮肤,咬住他手掌上的每一根神经,啃着他的手骨,缓缓地缩起一根根手指。
「睡了……」拉起毯子。
「睡吧。」
韩冶森懒懒地嗯了声,盖不住的冰凉脚掌,搓啊搓地找着椅子温暖的角落窝上。
「晚安……列……」逐渐发出低声鼾音。
褚鹏半倾身为他拉好毯子,听着他的轻语,挂在毯子上的手颤了一下,久久不能回神。
「……是鸟朋……」
他语气沮丧低落,仰头露出自嘲苦笑,随後抿直嘴角。
「我很在意。」
他敛下眼,交握双手。
「很在意……你叫错名字。」
他别过脸,烦躁地爬过自己的头发,抿唇。
***
整间房黑漆漆,没有那抹迷人的轻香味,没有微亮夜灯的温馨,更没有孩子睡梦梦呓。列肇旭穿着西装,领带半解平躺在自家客厅的地毯上,翻了几圈後,随意踢了墙角打开夜灯,再次倒回地毯上烦躁地啊的一声大叫。
第一天,他气,气得怒不可抑,任谁被排挤在外,心情都不好受。过了一晚又一晚,在这第三晚,没有韩的伦敦夜晚里,被抛弃的孤独感像海啸一样淹没他,让他闷得无法呼吸,冷得快要窒息。
空无一人的屋子,真的,很让人害怕。
脑子里不停地转着一件事,连自己这个在有父母陪伴长大的孩子,都觉得孤独寂寞。
韩,以前又是怎麽度过。
自己明明都知道,也清楚韩的脆弱,却混帐地和他父母一样,自以为是地丢了个选择题给他,其实,是逼他答应。
「还说要给他一个家……言亥死啊!列肇旭……」
他拿过手机,转在手上,先是联系公司秘书交代公事,在简单梳洗後,拎上简单的行李,往机场奔去。拿着护照在候机室等待时已经是凌晨四点,转着手机,吐了口长气,犹豫着是否联系韩时,手指头已经不受控制地拨出电话。
「……韩?我那个……我……」
吱吱呜呜地隐藏不了他的慌张。
「等等。就聊一会儿。」
他不想说对不起,因为他想说的不只是对不起。
「我……我曾问你,为什麽会答应你母亲回英国念书。」
他再次吐了口气,当年韩回国学中文,原本计画两年,他母亲却又任x_ing地让他学期结束後就回伦敦。他一直认为依韩胡闹任x_ing的个x_ing,一定会反抗。
「你笑着说你是听话的乖小孩。」
当时的韩笑得无奈,眼神流动他还看不懂的寂寞和无助。
「韩,我不是你父母。」
现在的自己懂了,什麽听话的乖小孩,全都是屁。
「我问的问句,不是让你成全我的期待,当我听话的乖孩子。」
韩之所以会答应母亲的任x_ing要求,是希望自己的听话乖巧,换来母亲一次关心。
虽然,从来没有成功过。
「韩。我准备搭飞机回去。」
他不是韩的父母,就算韩拒绝,他还是犯贱的想讨好他。
「等我,好吗?」
电话那头沈默了许久,声音听起来哽咽,只淡淡地回了句话後,便被孩子的吵闹声掩没。列肇旭听着电话的主导权被里欧夺了过去,陪他孩子气地闹两句後,才踏上十七小时的漫长飞行,坐在位置上的他,嘴角微弯,隐藏不住兴奋和喜悦。
“废话。谁要当你孩子……要回来就回来……,不要问我。”
他将手掌贴上窗面,感受万尺上冰冻的冷意,冰凉如丝沁入肌肤,渗入骨髓,刺激他的感官,和只能用小夜灯取暖的冰冷孤独相比。
「这要暖得多……」
他竟然有点享受窗上万尺上高空的冷度。
***
韩冶森无法不注意滴答滴答走得缓慢的时间,像是被催眠一般,他身上的满一根寒毛都随着秒针颤动。在过了二十一小时又十六分时,他只觉得自己心跳快得他不能呼吸,倒在沙发上,啊了一声,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所有思绪都随着列起伏。
无法平静的心让他什麽事也做不下,趁着里欧睡着,他打开电视,瞥见时尚潮流资讯,播报的是这次德国钟表设计大赏消息,还能见到褚鹏上台领奖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