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外传之桃夭 作者:吊儿郎当【完结】(7)

2019-05-13  作者|标签:吊儿郎当

老夫人道:“起来吧。”

她伸手要搀,卫之遥却是纹丝不动地跪在地上,一副不得回应便誓不罢休的架势。

谢老夫人一笑:“苦r_ou_计加忠心论,这招对彬儿好使,对老身可不好使。你若想你小姐平安无事,还是收敛些脾气,别这么倔强。”

那声音不紧不慢,却仿佛有千钧之力,令卫之遥不由自主起身,紧张地垂下头。

谢老夫人牵着他道:“来,咱们这就去布行瞧瞧。呵,老身跟大媳妇二媳妇去说跟你来买香,是怕她们听你得了好处,一起排挤你……”

卫之遥忍不住道:“老夫人,卫某一介男子,未曾……未曾想过……”

老夫人笑道:“你这孩子,我几时说过要你做彬儿的真媳妇了?在大堂上那是哄你们的,不然你怎么还能站在这儿呢?”

卫之遥额前冒出冷汗,不知该说什么好。对方明明眼盲,那毫无焦距的眼却比普通人更加犀利,棱角都露着风霜磨砺出的锋芒。

“老身知道你肯为你小姐死,”老夫人缓缓地拉起他说,“可老身不想你死。你是个好孩子,甚至比我们谢家那五个孩子都要好。”

卫之遥摸不清对方的意图,便以沉默消极抵抗。老夫人听他半晌不言语,笑道:“老身说得都是肺腑之言,可没消遣你的意思。”

卫之遥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请老夫人明言,给卫某一个痛快!”

谢老夫人拄着拐杖默立良久,这才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你从今往后,像待程瑶英那样,待我的小孙儿。做他的护卫,待在他身边。”

“只有这样,你既不辜负程瑶英,也不亏欠我孙子。这为仆之‘忠’和为君之‘义’,才能两全!”

“你自己,瞧着办吧……”

……
“小姐……卫某恐怕,再也无法做您的护卫了……”

卫之遥凝视着自己布满薄茧的双手,倍感凄凉地自言自语道:“不过,若是那人敢对你有一点不好,我就算拼了命也……”

门呼地一声被推开了。卫之遥警惕地朝门口一瞧,见谢予彬一手扶着门框,肩上披了件避寒的长袍,两脚刚踏进这间屋子,神情在灯光里模糊不清。

两人视线交错,却谁也没看清谁的表情。良久,谢予彬慢吞吞地走到桌旁坐下,打量着整间敞亮的屋子,手指轻叩桌面,道:“就快要入秋了。”

卫之遥低头不语。谢予彬故作轻松地左顾右盼,摆出个从容不迫的样,说:“我昨儿个只盖一床被子,觉得有些凉了。”

卫之遥还是不说话,或者说是不明觉厉,不想理他。谢予彬自己装得很没意思,便恹恹地道:“你觉得呢?深更半夜时,可觉秋气乍凉?”

“不。”卫之遥回答得十分吝啬。

谢予彬定定地瞧了他半晌,本想先开口嘘寒问暖,见卫之遥十分敷衍,心里不由窝了团火,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很有热脸贴冷屁股的嫌疑。

卫之遥刚要闭目打坐,谢予彬还不死心地要引起他的注意:“我打算娶个二房进来。老祖宗让我来跟你知会一声,问问你——”

卫之遥干脆地说:“您自便。”

谢予彬瞪道:“我还没说呢!”

卫之遥眉头冷淡地挑了一下:“都随便。”

谢予彬舌头差点打了结,瞧着卫之遥冰冷的侧脸,心想着好言好语对方不理,便凶恶地一拍桌子,道:“不知好歹,你——”

“少爷!您在这儿啊!”

关键时刻,福安扑门而入,躬身说:“老爷找您去书房,现在就叫您去。”

谢予彬没发作成,还有点咽不下那口气,便问道:“急吗?”

福安道:“挺急的。“

谢予彬恨恨瞧了卫之遥冷漠的背影片刻,终是气鼓鼓地起身,一脚踏出屋子,拳头一攥,把门摔得惊天动地,窗纸都呼啦啦发抖。

卫之遥将烛光熄灭,和衣躺在床上,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

入夜,万籁俱寂,枯萎的Cao丛中可闻虫鸣阵阵。

卫之遥呼吸平稳轻微,正躺在一片黑暗之中,突地两眼一睁,目光如一把刚出鞘的寒剑,闪出锋锐凛然的神采。

他挺身一跃,手脚灵活地顺着房柱向上攀爬,屏息侧耳,听那砖瓦后细微的动静。
彼时,夜已深。


6
谢予彬从卫之遥那里急匆匆地回到深宅,踏进一间厢房,对那坐在桌前秉烛写折子的男人喊了声:“爹。”

他沉默着跪下,良久后,谢丞相才低声问道:“程瑶英,你找的怎么样了?”

谢予彬郁郁道:“……并没那女人的下落。”

谢丞相冷哼一声,又问:“那个叫卫之遥的护卫呢?”

谢予彬犹豫道:“……儿子将他安置在西南的空房。”

谢丞相这才将目光从折子上移开:“你打算怎么处置?”

谢予彬一怔:“处置谁?”

谢丞相盯着他道:“那两人,下落不明的程瑶英,和近在眼前的卫之遥。”

谢予彬额上冒出冷汗,抿唇道:“儿、儿子不知……”

谢丞相盯着桌上幽幽闪着绿光的玉狮子,道:“那卫之遥要再不肯说出程瑶英的下落,你就让他以命抵程家欠我们谢家的债吧。”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谢予彬震惊道:“这……他……可、可大母那边……”

谢丞相说:“老太太犯糊涂,咱们可不能任凭这么荒唐的事继续下去。”

谢予彬脱口说道:“不成!”

谢丞相目光突然犀利:“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谢予彬忙道:“儿子逾越!可是爹,那卫之遥……现在大母欢喜他,儿子怕万一因为他这个微不足道的人,让大母郁郁不乐,到时候……”

谢丞相一顿,定定瞧着谢予彬道:“那你是不打算为咱们家开枝散叶了?”

谢予彬低头道:“儿子打算,再娶个二房,延续香火……”

“你个混账东西!”
只听一声怒吼,谢丞相怒气冲冲地抄起手边的书卷扔过去!

那书从谢予彬耳边擦过,谢予彬低头不语,谢丞相气得直拍桌子:“当初我就说,程瑶英那女人x_ing子烈,你一没本事,二没手段,根本压不住她!我为程家的事费了多少心力,这下好了,媳妇没讨到,倒给咱家弄进个男人来!现在不仅你成了个大笑话,连我,连咱们谢家都被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当谈资!”

谢予彬在袖子下攥紧了拳头,谢丞相气得在桌子后来回转圈:“你瞧瞧你大哥,年少荣登三甲,位列朝堂权臣!你二哥虽然不是什么显贵,可也精通商道,在京城赫赫有名!就剩你一个,成天要么在烟花地鬼混,要么在家里捣乱,现在还捅出这么个篓子!我们谢家怎么就这么不走运,偏偏出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谢予彬默然半晌,突然笑了一声,谢丞相吹胡子瞪眼道:“你还有脸笑?!笑什么?”

谢予彬道:“儿子想,自个儿就算再没用,好歹能让爹消火。在朝廷上窝的一肚子气,爹对着大哥或者二哥,定是撒不出来的。”

谢丞相被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你还真是不要脸了!”

谢丞相正要开始新一轮的发作,外面突然闯进一个惊骇的声音:“老爷,不好啦!老祖宗突然晕过去了!”

谢予彬比谢丞相还紧张,急急跳起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谢丞相指着他吼道:“你给我在这儿跪着!不许起来!”说着大步踏出屋子,随下人急匆匆地去看老太太的情况。

屋内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谢予彬缓缓转过身,垂头丧气地跪在桌前。

被自家老爹骂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可一听要那么处置程瑶英和卫之遥,他就有点六神无主,外加一丢丢的于心不忍。

不过仔细想想,为何不忍?一个不贞,一个不义,自己被这一主一仆耍得团团转,在老祖宗面前背了这口黑锅不说,又被自己的爹当成个冤大头。也是得亏自己没皮没脸惯了,否则真不知得是几好的脊梁骨,才能抗得住这一出又一出的折腾。

谢予彬拍拍自己的脸,又扯了扯自己的面皮,苦笑着想,这人一旦开始没脸皮,原来也能成个习惯。自己今晚上去卫之遥那里,本来是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跟这木头桩子长谈,捋一捋两人之间的混账事,只可惜没人领他的情,没人听他的理,只他自己在理所当然地自作多情。

谢予彬低头听着滴漏一成不变的滴水声,眼皮越来越沉,四肢虚软无力,j-i啄米似的打瞌睡。流动的空气似在这沉寂中凝滞,连架子上的精美瓷器都蒙上一层诡异的宁静。一丝丝烟气盘旋冉冉,荡在半空,于烛光里模糊了影子,虚散湮灭。

霎时间,一根头发丝般细软的铁丝戳破窗纸,闪电般地卷向桌上的灯芯,整间书房顿时被黑暗笼罩!

谢予彬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却隐约感到大事不好,手指挣动得痉挛。喉咙如同被堵了一团棉花,闷热瘙哑,他刚要努力嘶喊出声,冷不丁被一只庞大的布袋罩了个满当,只听嗖嗖几声,两条绳子隔着布将里面的人团团绑住,直捆成了个结实的粽子。


屋脊上趴着两个蒙面人,穿着漆黑的夜行衣,只露出两只闪着精光的眼睛。其中一人蹲在瓦片上,朝另一人捻起两指打了个手势。对方会意,刚要朝屋内吹迷香,从窗内突然蹿出一个疾如箭弩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二人扑去!

两个黑衣人明显被卫之遥敏捷的动作慑住,眨眼间的惊愕,一人已被扼住咽喉,下腹挨了重重一记膝击,顺着倾斜的屋脊滚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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