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得那样近,近到差点让苏子墨以为,他要吻他。
六年前,苏子墨借住在夏简客栈房间的第二个月。他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人也吃胖了一点。夏简看他多日未曾外出,便邀他去洛平的湛河边游玩。
那是个无风无云的好天气,二人沿著林间小径缓缓前行,全然没了初识的隔阂和陌生。苏子墨只觉得此生能结识夏简已是莫大的幸福,回想一个多月前的种种,竟如蜃景般不甚真切。
只可惜这好心情并没有延续多久──眼看著就要到河边,从林子深处突然杀出一群人,个个手持大刀,二话不说就直砍过来。
苏子墨年纪轻轻,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竟一时愣在原地。夏简一边拔剑抵御接连不断的袭击,一边伸手把苏子墨护在身後。
“识相的就赶快把银两觉出来,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为首的强盗大声要挟,大刀更是每一次都砍向夏简的要害。
苏子墨心里清楚,倘若对方只要银两,不会一开始就摆出置人死地的阵势;看眼下这情形,是非要取他们二人性命不可啊。
夏简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嘴上喊著“子墨小心”,手里的剑丝毫没有放松。毕竟是练过多年武功的人,虽孑然一身,依旧略占上风。
不知混战了多长时间,刀枪声终於渐渐稀疏直至安静。夏简拄著剑站在倒下的强盗中间,虚弱地冲苏子墨笑起来:“子墨,今天恐怕没办法去河边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夏简,你没事吧?!你没事吧?!”苏子墨快步上前,这才发现他的右臂被刀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绽开的皮肉触目惊心。
“我还好,没什麽事。休息一下就恢复了。”
听到这麽牵强的回答,苏子墨并没有安下心来,反倒更加的慌张了。他急急地在原地打转,不知是要扶夏简坐下休息,还是马上去医馆疗伤。
夏简靠著树干缓缓坐下,伸手牵住苏子墨的衣角:“真的没什麽,只是皮肉伤。”
他本以为少年会因此缓住神,却不料苏子墨听罢兀自哭出声来,像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眼泪止也止不住。
夏简苦恼地挠挠头,好言安慰──
“别哭了,我说了我没事……”
安慰未果,又用了屡试不爽的激将法──
“你不一直很倔麽,现在怎麽这麽没骨气?”
眼看著少年越哭越凶,最後无奈地威胁──
“你再哭……你再哭我就吻你了哦!”
苏子墨一愣,还真的止住了哭泣,只是未等夏简庆幸,又开始掉眼泪了。
夏简只好拿出帕子,默默地为他擦脸,一想到对方是因为自己受伤才这麽难过,又是心痛又是欢喜。
苏子墨哭得帕子湿透了一半,终於抓住夏简的手,含含糊糊地说了三个字:“你骗人。”
夏简疑惑地看过去,正望见少年睫毛上细碎的泪滴和鼻尖上那一抹粉红,竟是不同寻常的动人模样。
“我怎麽骗你了?”
“你不是说……”苏子墨鼻尖上的粉红一直晕到脸颊上去,声音也变得低不可闻,“你不是说,我再哭……就要吻我麽?”
那一刻,草香扑鼻,岁月静好,夏简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动人的一句告白。
他温柔地笑起来,直笑得苏子墨的脸烫得像是著了火,才缓缓俯下身,将嘴唇轻覆上他的唇角。温润的玉遇上清冷的冰,没有热烈的激情,却有著甜蜜而柔和的淡淡滋味。
那是他的第一个吻,也是他的。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他们的第一场爱。
现在,他们又离得这样近了。只是,彼此面对的不再是爱人,而是权色交易的对象。
苏子墨恨,恨自己只能用这种办法达成想要的一切。
夏简恨,恨昔日的恋人竟也成为权力的走狗。
一个想要毁灭,一个想要报复。他们像两丛荆棘,即使不言不语,内心那些不可言说的念头也会将人刺得遍体鳞伤。
夏简对牢苏子墨的眼睛,试图从中挖出点什麽,却被凌厉的目光刺了回来:“好吧,我答应你。我倒要看看,你能耍出什麽花样。”
“只是──”他话锋一转,“今天没有兴致,你改天再来吧。”
说著就捡起地上的衣服,递给苏子墨。苏子墨静静地一件件穿好,推门出去的那一刻,又在心里偷偷地念了一遍:
“对不起,夏简。”
桃花依旧笑春风8(古风 HE)
【七】
距离苏子墨最後一次见到夏简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皇城的桃花也快开了。
结束了无聊的早朝,苏子墨独自走出大殿。初春的风依旧带著刺骨的凉意,他伸手拉拉衣领,呵出一口雾气。
“苏大人!苏大人!”忽听得背後越来越近的呼唤,苏子墨站定,施施然转过身。
“祥公公。”
“苏大人,皇上叫您去御书房,说有要事要议。”
苏子墨不乐意地蹙了一下眉:既是要事,为何朝堂上不提,现在却要自己到御书房商议?
面前的祥公公大概也看出了状元郎的不满,清清嗓挤出一个笑脸:“还是快去吧,别耽误了时间,惹得万岁爷生气。”
苏子墨敛起不耐烦的表情,低眉拱手道:“谢过祥公公了,下官这就去。”刚转过身却又低低地叹了口气:说到底,在这偌大的皇城之内,自己也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