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申屠城好像想通了什么一般,接过点心开始一言不发地吃起来——果然逼得太紧了吗……顾盼好叹了一口气,伸手招来了一辆的士。
直至车子开始十几分钟,申屠城才回过神来,尴尬地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刚刚太急了……”
顾盼好从窗外收回目光,看了对方好半天,才意义不明地“恩”了一声。
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三月中旬以来,连日的冷空气使得Z市的天空成日里都是阴沉沉的。的士在公路上飞速行驶的时候,太阳出来了。阳光是晕黄的,落在公路两旁的绿化带上,散开一圈光晕。一棵香樟树刚出了叶子,嫩绿嫩绿的,好似一个精巧的小盘子。叶尖悬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不知怎么的,申屠城仿佛看见几道柔和的光线穿过水珠,透过玻璃窗,星星点点地撒在连巧也的脸上——她看起来……很温暖。申屠城莫名的觉得怀念。
“连……”一个字才刚出口,申屠城很快收了声——他总觉得眼前的不是连巧也,至少,不是从前的那个连巧也。
顾盼好眨了眨眼睛,忽然笑起来。这是他附身于连巧也后第一次直直地对着申屠城笑。嘴角微微挑起,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申屠城傻傻地看着他,他好像……透过这张美艳的脸蛋,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笑起来非常、非常漂亮。他总有办法让周围的一切变得温暖,他笑的时候,好像乌尔诺依山上的积雪也会融化一样。
“你在看谁?”
“顾盼好。”
“恩……”他看见连巧也点了点头,说,“那是我的名字。”
有那么一瞬间申屠城想一把掐住连巧也纤细的脖子,身体里有个疯狂的声音在叫嚣——没有人,没有人能成为顾盼好!
顾盼好,这三个字,被供奉在他心底里的神山圣湖中,那里是所有人的禁地。也是,他心甘情愿,俯下身去朝拜的地方。
没有人能弯下申屠城挺得笔直的腰板,没有人能进入申屠城筑得坚固的城墙。
但是他可以。仅凭这三个字,那个,叫做顾盼好的人,他是申屠城心目中的神。
仅凭这一点申屠城就会毫无顾忌的出手,其他的事情可以冷静,可以淡定,可以不计较,但是顾盼好,他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玷污他。可是当申屠城对上一双,带着水色的眼睛的时候,他松开了紧紧捏住的拳头——在他的梦境里,也有这么一双带水的眼睛。那是属于顾盼好的。科瓦勒尔多,神女之泪,世界上最好的水。它们现在在眼前的这双眼睛里流动。
犹豫了一会儿,申屠城开口问道:“你……知道顾盼好?”他迫切地想知道他是谁,他属于他的梦,还是属于另一个时空,亦或是……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而在他的梦境里发生那些事,他们所说过的那些话,真的,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事实上,即使是入了梦,申屠城对梦境里的事情也是将信将疑的——即使那些触感那么的真实,可是申屠城没有办法想象,他会爱一个人,爱到这种地步。好像要揉碎了那个人吞进肚子里一样,一刻都不想离开他。
这种爱太可怕。它就像一条妖艳的毒蛇,紧紧缠绕着他。他甩不开,也逃不掉。或者,是不想甩也不想逃,从大脑到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不放手。死也不放开那个人。
在那以前申屠城觉得自己是缺乏爱的,至少,他的爱比别人少很多很多。他牢牢地守护着自己仅有的财富,从来不会分给任何人。他无法想象,不仅是将爱,还将一切的情感,将肉体乃至灵魂都交给一个人。那种毫无保留,毫不设防的爱情使他看起来那么的脆弱,仿佛只要对方一个厌恶的眼神,就能将他打入地狱。
或者,那已经不仅仅是爱了。那种剜心挖骨的情感,他不想体验,他本能不想让自己受到伤害。可是他却也迫切地想见那个人,仿佛是溶入血液里的渴盼一般,他渴望见到那个叫他痴迷的人。
正深陷在两难的境地中的时候,申屠城听见连巧也淡淡地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却说自己是顾盼好?
申屠城皱了皱眉,正想着结束这个话题,却又听见对方问了一句:“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申屠城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此时大脑正处于极度混乱中,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希望有,还是希望没有。
“有个人告诉我,我叫做顾盼好。”
“你是连巧也。”申屠城略显不耐,沉着脸说。
顾盼好却摇了摇头:“我不是。”他笃定地说,“我是顾盼好。”
申屠城的温文有礼消失了,几乎是暴躁地吼:“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说你是他?你有什么资格?他是天底下最好最温暖的人,他能让我的一切情感随着他起起伏伏,他能让我付出一切却也甘之如饴,他的笑像落在神山上的阳光,他的眼睛里有天底下最好的水……他让我,这么爱他。
你凭什么!
相较于他的狂怒,顾盼好一派平和。对上申屠城血红的眼睛,他平静地问道:“告诉我,透过这张脸,你看到了什么?”
第三十七章:泷山孤魂(二)
看到了什么呢?
看到了,带笑的嘴角,带水的眼睛,还有……另一个灵魂。干净的,温暖的,透明的灵魂。
在对上那双装着水的眼睛的一瞬间,申屠城相信了——那个梦是真实的。苻生和顾盼好,他们存在过,也相爱过。他宁愿那些都是真的。现在,苻生成了他,而顾盼好成了连巧也。他仍然是爱着顾盼好的,可是,当他对上连巧也的脸的时候,心里又觉得一阵别扭。好像……又没有那么爱了。
只有在看见那双眼睛的时候申屠城的心才会悸动,身上暖暖的,很熟悉的感觉。
他有些乱了,如果连巧也就是顾盼好的转世,他为什么没有办法爱她呢?或者说,他为什么,独独只对她的眼睛有感觉呢?
……
正在两人对望的时候,车外的阳光一下子不见了。
寂寞了很久的的哥终于寻到机会说话:“进隧道了。”他故作神秘地停了一会儿,接着说,“这隧道啊,可邪门得紧,你们等等要是看到了什么,千万别回头。”
申屠城直觉这可能将成为一个突破口,立刻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摆了摆手说:“物质决定意识,我们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信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