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好点了一下头。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要把玉碟交给我,为什么要我亲手将死神的信物交到我的同窗手里?!心里疼痛难挡,申屠城捂住心口——顾盼好那轻轻的一点,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下来,让他几乎不能呼吸。他张了张嘴,觉得连吸进来的空气都在鞭打着他的心脏。
但目光却始终离不开眼前的这个人,他的眼睛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如同他抽疼的心一样,痴迷着顾盼好。
他就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囚犯,祈求着法官宣告无罪。一秒钟都那么难熬,终于,他听见顾盼好轻声说:“我救不了他。”
高杰冷哼了一声:“救不了所以就杀了他?”他怒火高涨,反倒笑了起来,“是谁给你杀了他的权利的!”
顾盼好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他自己。”
“哈!”
“他自己。”顾盼好又说了一遍,“是胡建辉自己让我杀了他的。”
他的表情极其冷淡,看得高杰更是怒不可遏。手背上青筋暴起,高杰冷笑,正要开口,却听申屠城一声暴喝:“你闭嘴!”
那声音像突然喷发的火山似的,震得高杰一时间也忘了要说什么。申屠城沉着脸,默默地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胡建辉的身上。“兄弟。”他叫了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哽咽了。
片刻之后,他平复了一下呼吸,看向顾盼还,说:“告诉我经过。”短短的五个字中隐隐含着不怒而威的气势,如同在滂山那晚一样,申屠城身上的霸气有形化了。顾盼好突然微笑起来,很是欣慰地看着申屠城周身暴涨的威压之气,说:“青蘅这样的地方最容易聚集阴气,这间鬼屋的设计者很用心,在四周围都埋下了颇具威力的符纸。”
经他这么一提,高杰立刻明白了过来——难怪一直有一股他不喜欢的气息在推拒着他,原来是驱鬼用的符。他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感受到那股气息中夹杂着得一股子慵懒的味道。他终于开始相信顾盼好所说的话了,如此懒散又漫不经心的风格,除了某个鬼门关的看守者,他不做第二人想。
而顾盼好似乎也明白了他的心思,接着说:“这些符纸的制作者想必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无论是迷阵还是杀阵,都不会对一般的小鬼造成伤害——换言之,像这只这样满是怨气的鬼是进不去的。”他将一部手机递给申屠城,说,“这是我赶到时胡建辉手里捏着的……你们看了就明白了。”
申屠城接过,不意外地看见了那个小图标,那是歪歪的标志。他闭了闭眼,转手将手机递给高杰——即使不用看,他也知道胡建辉的号一定在先前那个叫做“索命亡音”的频道里。原来,就算关掉了电脑,胡建辉也一样逃脱不了“亡络”的追捕。
“那只鬼利用你的声音诱骗胡建辉走出符纸镇压的范围。”顾盼好说着看了申屠城一眼,“我拦不住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真正杀了胡建辉的那个人是其他的怨鬼?”高杰疑惑。
“是我。”
“为什么?”
“他在啃那只鬼的腿。”
申屠城和高杰的眉头同时跳了跳。
“他控制不了自己。”
高杰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说:“胡建辉变得……和郭凯一样了?”
顾盼好点点头,说:“接触过玉碟的人没那么容易死去。或者可以说,在他们死后,肉体就会变成行尸走肉,不受他们自己的控制。”
“所以他们变成了妖怪。”高杰恍然大悟。白露的尸体为什么能自己“走”出警局,孙志哲为什么可以“死”两次,为什么郭凯即使没有了心脏依然“活”得好好的……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
“胡建辉很怕那条腿,但是又控制不住去撕咬它。”
“所以他求你杀了他?”
“对。”
虽然明白胡建辉当时的痛苦,但高杰到底气愤难平:“为什么不尝试着去救他!”
“我没办法。”
“你连试都没有试!”
“他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死。”顾盼好淡淡地说,“况且再那样下去他的大脑和心脏都会承受不住。”他的脑浆会从头颅里喷出来,心脏会在一瞬间崩裂,那将会比死去更令他痛苦。
高杰的声音低了下去:“或许别人有办法……”也许那个布下符纸的懒男人可以。
顾盼好的眼神突然利锐起来,他看着高杰,语气温柔却字字清晰:“如果我不可以,那么就没有人可以。”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无论如何,高杰都接受不了顾盼好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放弃了一条生命——他还没来得及出生就成了鬼,一直和哥哥共用同一具身体。但那毕竟不是他的身体,即使是亲生兄弟,哥哥的身体也一直在排斥着他。可以说,高杰从来没有感受过那种名为“生命”的东西的流动。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无法接受顾盼好就这样决定了胡建辉的生死。或者可以说,他无法接受胡建辉就这样放弃了他自己。
高杰渴盼至极却从未拥有过的东西,胡建辉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你凭什么这么肯定。”高杰语气森然,一股阴风钻了进来,在顾盼好的身边打着旋儿。
“因为那只玉碟是我的。”话是对着高杰说的,可顾盼好看的却是申屠城。他直直地对上申屠城的眼睛,好像要透过那双眼看到别的东西:“玉碟是我给你的。”
申屠城终于叹了一口气:“我知道,那天蹲在路边的那个人是你。”记得那时白露刚出了事,刘夏将他和连巧也一起约到咖啡厅,并要求他回忆事发经过的时候,他凭借一头乌黑的长发认为将玉碟“遗失”在路边的是一个女生。而后来他回忆起所有事情,更不愿意将顾盼好牵扯进来,因此便将这件事压下不说。
顾盼好却轻轻摇了摇头。他笑起来,整张脸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他温柔地说:“我酿的‘坠梦’开封了,你抱着酒坛子,怎么都不肯放手。我怕你喝醉,就给了你酒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