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恬也瞅着他,却不说话。
聂文渊见他看彭恬时神情不甚尊重,已然有些动气,凉凉道:“卜太傅虽为前朝旧人,又位高权重,但□□皇帝却是以礼相待,更未为难、薄待过卜氏一族。朕倒是不明白了,尔等现下占山为王,为害一方,是何用意?可是你祖上授意?”
卜云龙一听这话立即变了脸色:“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儿与我家人无甚相干。”
聂文渊似笑非笑地晲着他。
卜云龙转了转眼睛,冷哼一声,拔高了声音道:“男为阳女为y-in,自盘古开天辟地,这天下便只有y-in阳调和一说,哪有男子与男子相伴想携的道理?更何况你是皇帝,别的尚且不论,单说子嗣,男子怎为大昭繁衍后世之主?帝无所出国无所继,眼下许是还看不出什么,待你年老体衰,耳聋眼花,朝中难免不遭动乱。”
一起了话头儿,卜云龙更加觉得自己有理,不禁挺了挺胸膛,义正言辞道:“再者说,女子到底不若男子,就算在后宫之中能掀风浪,但到底对社稷无碍。”
说着,又瞟了彭恬一眼:“但男子却不同了。且这人手中更是紧握大昭兵权,谁能保证他日这人不会起旁的心思?若他想要自个儿做皇帝,岂不是比翻个手掌都要容易?!”
聂文渊听到一半儿脸上就已没了笑意,待他说完,更是起了杀心。
可不待他开口,便听身旁的彭恬吹了声口哨儿,而后笑道:“大道理我讲不过你,我说我不会动旁的心思大抵你也不会信。”
偏头瞅聂文渊一眼,朝他眨了眨眼睛,复又看向卜云龙:“这样吧,能动手咱就别吵吵,你若能把我打趴下,我便随你处置便是。你若是打不过,又跟我这儿谈什么江山社稷?”
卜云龙一听这话,即刻便动了怒:“好好好,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大将军,看我今日怎么摘下你的项上人头!”
聂文渊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他虽知道彭恬既敢把话放出去定然是胸有成竹,但还是禁不住觉得揪心。
卜云龙这事儿说到底是他未将封彭恬为后一事处理妥当引出的,现下上了战场,他却一星半点儿的忙也帮不上,还得身怀六甲的彭恬亲自上阵御敌。
彭恬催马上前,一杆亮银枪忽地一下打身后转到身前,顺势便朝卜云龙扫去。
卜云龙也不似之前那小头目那般Cao包,见亮银枪寒光一闪,下意识地便朝后一倒,躺在了马背上,堪堪躲过一劫。
彭恬大笑一声,叫到:“躲得好!”
卜云龙将手中大刀横在胸前,腰杆儿发力,挺身坐起,惊魂未定气喘吁吁地瞪着彭恬。
彭恬咧着嘴,朝他一扬下巴:“来吧,让你三招。”
聂文渊听了简直气得吐血,可他又深知彭恬脾x_ing,既已开口说了这话,这三招必定是要让的。
卜云龙刚刚吃了亏,这当口儿也不与彭恬客气,催马挥刀便朝彭恬冲杀而来。
三招不过瞬息之间,但聂文渊却看得惊险万分,卜云龙势要将彭恬置于死地,这三刀,刀刀都是不留余力的杀招,且每每都是奔着彭恬的要害处劈砍,若换做旁人,早就被砍成几节了!
“勇猛有余。”待三招过后,毫发未损的彭恬点评道,“我劝你回去再学个三年五载,否则说不得什么时候便要将自个儿交代了。”
说话间卜云龙又是几次三番挥刀来砍,彭恬一面与他闲话一面轻巧躲过,待他气结喘息的空当里,单臂一提,竟是不待他反应便已将那亮银枪送到了他的眼前。
卜云龙只觉得眼前一花,慌忙举刀去挡。
“当”地一声巨响,卜云龙的刀正迎上彭恬手中的亮银枪,兵器相撞之间前者只觉得双臂先是被震得发麻,而后随着彭恬手上发力,卜云龙额上登时便涌出一层豆大的汗珠。
两人较力,卜云龙死命扛着,彭恬倒是一派轻松的模样。
“降是不降?”彭恬厉声问到。
卜云龙虽已知自己不敌彭恬,但却仍梗着脖子咬牙回道:“你休想!”
彭恬听罢呵呵直笑,也不说话,双臂一用力,又将亮银枪往下压了几分:“降不降?”
卜云龙只觉犹如泰山压顶,胸腔发闷,两条胳膊几乎疼得没了知觉,却仍咬牙顶着:“宁死不降!”
彭恬点一点头,握枪的双手陡然变了姿势,紧接着便又加了三成劲头于那亮银枪上。
卜云龙早已招架不住,彭恬甫一用力,他便已现出败势,等这三成力都由枪转换到他手中大刀之上时,直接便将他压得吐出一口血来。
彭恬却没要他x_ing命,见他已无抵抗之力便将手中亮银枪收了回来。
张骏于辉立即着人上前将卜云龙拽下马绑了,拖回了己方阵营。
一众山贼早就被彭恬几下震得失了方寸,又见大王被人活捉,立即群龙无首乱作一团。
彭恬朝张骏于辉摆了摆手,示意后面的事由他们处理,便拨转马头回到聂文渊身边。
聂文渊见他面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可有不舒服?”
“哪儿那么不中用。”彭恬嘿嘿地笑,“好着呢!”
伸手一胡噜肚皮,又朝聂文渊道:“儿子也好。”
聂文渊笑得无奈,上前拉住彭恬的手:“待这边的事儿都了了,跟我直接回去吧?那边大哥二姐他们都在,不会出岔子的。”
彭恬“唔”一声,算了算月份,点头道:“是该回去了。不如打东边绕一下路?”
聂文渊听罢先是疑惑,待反应过来,只觉得心中满满当当,恨不得直接将面前这人拉进怀里来紧紧抱住,再也不放开。
第12章 【012】
不到半个时辰,以卜云龙为首的一众匪徒共计两千三百五十二人无一脱逃,纷纷被绑了手脚由彭恬与聂文渊带来的兵将们押解着一道上了路。
卜云龙也已缓转过来,双手被拇指粗的粗麻绳缚住,再由一条长绳牵着坠在彭恬马后。
彭恬与聂文渊本就不急,眼下擒获卜云龙,更是已然将事情解决了一半,只待到了蕉城收拾了那守城的徐有才,问清始末后再给大岿一个交代便是。
走了一段,聂文渊拉了拉彭恬的手,问:“累不累?回车里歇会儿吧?”
“还行。”彭恬转了转脖子又活动了一下肩背,“就是有点儿乏,不想回去憋着。”
聂文渊哪里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笑道:“过来。”
彭恬嘿嘿地笑,双脚一踏马镫,飞身跃到聂文渊身前。
被堵了嘴拴在彭恬马后拖拽着走的卜云龙:“……”
聂文渊摘了彭恬头上的银盔,顺手扔给身侧的张骏,这才双臂一伸环住彭恬的腰身。
彭恬也不客气,直接倚进他怀里,吁了口气:“从前上阵砍杀一天也不觉得有什么,现下倒好,动弹几下便觉得乏了,这程子看来真是得歇下了。”
聂文渊亲一亲他的耳朵,闹得他不禁往旁边直躲:“怪痒痒的。”
“难得你肯歇息。”聂文渊将缰绳递到彭恬手里,自个儿的手则覆在那双粗糙的手上,垂着眸子明知故问道,“怎么想绕路下江南去?”
彭恬哼哼着答:“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他自幼舞刀弄木奉,实在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诗词歌赋,却唯独这一首《忆江南》记得清楚。
聂文渊只觉得自个儿的心都被他这一首词念酥了:“还记着呢?”
彭恬哼哼两声,没答话。
聂文渊将下巴搁在他肩头,兀自笑着。
该是十余年前的事情了,那时聂文渊刚随太傅学了这首词,对词中的江南风景向往至极,一段时日里总把这首词挂在嘴边。
彭恬颇嫌弃他,被他背得恼了,便用枪尾捅他肚腹:“去去去,成日里像只苍蝇似的,念得我都会背了!”
被他揍过几次,聂文渊后来便不敢再当着他的面儿吟诵了,可心里头却仍旧惦念着江南美景,盼着有朝一日能下趟江南。
可惜他做皇子时无故不得出皇城,待终于不做皇子了,又当了皇帝,成日政务繁忙,就算有心往江南去,也一直没得空。
天色渐暗,聂文渊勒马,张骏立即打马过来候着。
聂文渊:“此地距蕉城还需行军几时?”
张骏垂首道:“回陛下,再走半日就到了。”
聂文渊点一点头,垂眸看看倚在自己怀里打瞌睡的彭恬:“寻个地方过夜吧。”
张骏应是,又问:“可要传军医来?”
聂文渊想了想,颔首道:“晚膳后传他过来请脉便是。”
张骏领命退下,着人寻了块平坦开阔的地方驻军。
众兵将把两千多俘虏分了分,两三人看着一个,倒也不怕他们串通起来造反跑路。
不多时起了炉灶生火煮饭,闻见饭菜香味儿,饶是卜云龙也禁不住吞了吞口水。
于辉守着聂文渊与彭恬的马车,张骏自个儿吃完了,便端了饭菜来寻卜云龙:“吃不吃?”
卜云龙冷哼一声,别过头,吞了吞口水。
张骏觉得好笑,把饭菜放在地上,过去给他松了绑,又扯出他嘴里塞的棉布:“将军可说了,你若不吃,那你手下那两千多人就都许看不许吃饭。”
卜云龙:“……”
张骏收了绳子坐到一旁,瞅着他:“吃吧,何苦让他们跟着你挨饿?”
卜云龙僵了好一会儿,才哆嗦着去端地上的碗。
“你倒真是自不量力。”张骏托着下巴闲闲道,“不过比我当年好得多。”
卜云龙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张骏笑眯眯道:“你不知道,当年我考武举,最后的大考官正是将军。那时候他比现在还嫩,一张娃娃脸笑盈盈地瞅着我,我便轻了敌。结果上了场未过三招,便被他打折了一条腿。”
卜云龙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