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苏公子说他想回以前的宅子看看。
那日他亮出身份，吓得出字谜的人匆匆离去。我是不晓得苏家在江南到底是个什么地位，不过名头既然能够传到王府里去，想来也不是一两句就说得清的。
这两天却没有人再来客栈了。苏公子一直待在房里，不知是个什么样子。
我怕他闷坏了，去看看也好。
我以为苏宅应该气派得很，不想却是闹市之中一处不大不小的普通宅子。像是普通一户书香世家。
大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门上挂着一写着“苏宅”二字的牌匾。苏公子拿起它时，连带着锁链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腐朽声响。
苏公子嘎吱一声推开门。
这真是个安静的地方，里里外外都见不到人。我走了两步四处张望了一下。院中Cao木疯长，已是一副许久不曾被人打理过的样子。我一转头看见苏公子还站在门口，才抬脚缓缓走了进来。
苏公子说：“在下想随处看看，就不陪世子了。”
我忙让开道路：“没事，没事，你不必管我。”
苏公子向我点了点头，正欲独自走开，却听得一声无礼至极的声音骂道：“你们是些什么人？谁许你们进去的？”
苏公子停住脚步。
我往门口一瞧，一衣着华丽不似寻常人家的公子哥儿带人闯了进来，小顺拦了一下，没拦住。这公子相貌平平，衣裳却精致得很，有几样珠宝装饰是我那王府里也不曾有的。
我回头瞧了一眼苏公子，见他蹙眉不像是认识这人的模样，便开口道：“阁下是？”
公子轻蔑地瞥我一眼，他身后有人答道：“这位可是扬州洛公子，你们是什么人，敢闯他的宅子？”
扬州洛公子？本世子孤陋寡闻，倒还真不曾听说过这号人物。我忍着怒火挤出笑：“那就见过洛公子了。只是这处宅子不是苏家的么，何时成了洛府的东西？”
洛公子奇怪的瞥我一眼，他身后的人又开口道：“苏家获罪早已家破人亡，苏府不是洛家的，难道还是你们的？”
我几步过去抬腿一脚踢在说话的人身上，他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瞧着我。本世子嫌不解气，抬腿又补了一脚。
“不好意思，在下脾气暴躁，听他说话不顺耳，便教训了一下。洛公子不会介意吧？”
我转身对着那公子哥儿笑眯眯地道。
“洛家是做丝绸生意的，本不是扬州人。大约是听闻苏家没落了，才到了这里。”
我与苏公子并肩走在街上，虽然把人教训一顿出了口气，却也没能进得了苏宅。
“他们自有金屋银屋，怎么就瞧上了苏家那一户普通宅子？”
“约是要炫耀一番家大业大，即便是苏家的宅子，他们想拿也是拿得的。”
我冷笑道：“如此小人行径，这洛家的人也就这点志气了。”
苏公子道：“我原以为那日出字谜的听了我的身份是为避嫌才走，如今看来，倒更应是惧了他人威势。”
我瞧一眼苏公子，没说话。
“交代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靳知是郭辅秦手下的人，在江湖上有些关系。我这次来扬州，把他借了来。
靳知道：“回世子，属下这些日子调查出当年前世子的确造访过苏府。”
“还有呢？”
“除了苏家，前世子也与扬州知府有些交易。”
“还有呢？”
靳知顿了顿。
“前世子……似乎也拜访过洛家。”
……
“知道了。”我摆摆手，“辛苦你了。这些东西记得不要向任何人说起。”
“是。”
靳知向我微微低头，缓缓退出了屋子。
房里灯还亮着，我在苏公子的门前吸了口气，带着笑推开门。
苏公子站在窗边，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
“还没睡？”
苏公子摇摇头。走到桌边拿起茶壶。
“世子坐吧。”
我在桌边坐下。苏公子倒了杯茶，轻轻放到我面前。
“你这几日可还好？”
苏公子笑了笑：“可还能有什么不好的？”
我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却又不想去喝那茶。
“我……我这几日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是关于苏府的。”我悄悄打量着苏公子，“你……可想要听一听？”
第10章 第十章
苏公子沉默了一会。
我越发觉得口干舌燥。
我说：“你若不想听就算了。”
苏公子还是不说话。眉毛蹙着，薄唇微抿。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听。”他苦笑了起来。
“那消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是不愿听的。但身为苏家的人，借此来躲避一切苟且偷生，倒叫我无颜面对祖父了。”
他一双干干净净荡着波的眼，一张溢着苦涩的笑的唇，眉宇间又凝出几道浅浅的纹。
我蓦地觉得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在胸中炸开，想也不想地手臂一弯将苏公子勾进我怀里。
我把他抱在怀里，搂紧。
“顾至深勾结了扬州知府给你祖父和父亲施压，联合洛家打压苏家，伪造证据诬陷你叔父。”苏公子把头靠在我怀里，我楼着他的发轻声说道，“苏家家破人亡，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我不求你原谅，你若想，把我杀了解气也好。我已嘱咐过小顺孝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保你无恙。”
苏公子沉默一会，缓缓起身。
我放开他，与他对面坐着。
“杀了你又有何用呢。失去的，总归是回不来的。”他垂着眼轻轻说，突然抬头对我笑了一笑，“这大约是命数吧。”
我看着他的眼，苏公子没有避开。
我轻轻低下头。
我说过我不是那风雅之人，什么日月星辰，什么四季之景，都是与我无关的。我不晓得什么春花秋月，也不晓得什么情愁眷恋，可而今这夜，却静得叫我觉得好生舒服。
我低头去看苏公子，他安静地靠在我怀里，睫毛下垂着，微微颤动，像雨中的蝴蝶轻扇着翅膀。
我忍不住又去吻他。
苏公子说：“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在他额头上蹭了蹭：“什么什么打算？”
“扬州我回不来了。”
我一怔。低头看着他。
苏公子也看着我。依旧是平静的眸，淡然的眉。
“我原本是要去京城投靠远房表叔的，路上得知他已去世的消息，才改道去了怀安。人虽然不在了，可是家产却还是有的。以前家里的老人知我回了扬州，托人给我带了消息，表叔的长子是愿意收留我的。”苏公子从我怀里坐起来，“我是想等你回了怀安，我便去……”
“便去京城？”
苏公子点点头。
“我不准。”我按住他的手，“我不准你走。苏……咳，归陌，你留下来，我……我定会好好待你。”
我诚恳地说道，苏公子却还是摇头。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走。”苏公子说，“你是世子，早晚都要娶王妃的。”
“我不娶，我谁都不娶，管他什么才女美女，就算是公主我也不要。”
我说完这一番肺腑之言，苏公子却皱起了眉。
“这便是我担心的。你无需为了我……”
“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
苏公子一愣。
我认真地道：“没有你，顾至清便不算是真正活着。我还不想死，所以，绝不会放你走。”
“我还活一日，便要见着你一日。”
苏公子垂下眸。我看着他，等他开口。
“嗯。”
苏公子喜静，喜欢留青居。我嫌那里冷，不许他住。他不肯。
“你若管着我，我便离了王府另寻住处。”
我无奈，只得妥协。吩咐孝宿好生照料着，命人用上最好的火炉。
那年冬天，留青居里升起小炉，苏公子把我从京城带来的酒温了，我们一人一杯地慢慢喝。外面的天y-in沉沉的，积压了厚厚的一层云，几乎要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