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上前一步,看着辛沐说:“你别担心,只需要好好养着便是,不会有事的。”
辛沐看也没看他一眼,许久之后,才颤抖着问那大夫道:“有……有多久了?”
程大夫道:“具体的时间老夫无法判断,也就是一两月。若是想知道准确的时间,只有公子自己算算日子。”
辛沐顿时更为茫然,他哪里懂得这些事,连自己又有了身孕都不知道。
程大夫见辛沐一脸懵懂,便又捋着胡子轻笑了一声,说:“公子仔细回忆一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身子乏,嗜睡的,也就大概能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不过一两个月差别也不大,都是一般养着就行。”
程大夫说完又继续写药方,辛沐依然僵硬,对周围的一切都无法做出反应,整个人都是懵的。
容华继续和程大夫低声交谈,依然是掩饰不住满脸的欣喜,将那大夫交代的事都牢牢记在心里,而后药方写完,容华命人将程大夫送出风月楼,而后回到床边,见辛沐还是那样坐着,依然是满脸的茫然。也猜测不知道他究竟是喜是悲,只能知道他有些不安。
“辛沐。”容华轻柔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而后走到床边,慢慢尝试拉了下他的手。辛沐没有立即推开容华,抬起眼与他对视。
“不必害怕,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容华目光深沉而温柔,隐隐有泪光在其中涌动,他一直握着辛沐的手,期待辛沐能给予回应。
“辛沐,你有没有想过……如今我们又有了孩子……”容华自己也知道这样说是有些厚脸皮,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断断续续,却又万分诚恳地说道:“可能是……是老天给我们重新的一次机会,我们……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过去的一切我不敢奢望你能全部忘了,也不敢奢望你能原谅我,但这次……我希望你可以……可以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辛沐眉头微微颤动,总算是从那种迷茫的状态之中清醒了过来,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澄澈,而后缓慢但坚定地再次挣开了容华的手,远离了容华。
容华嘴唇发白,已经可以预感辛沐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非常不好听。
辛沐盯着容华,淡淡地开口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孩子是你的?”
霎时间容华脸上的血色突然褪了个干净,他迅速站起身,紧盯着辛沐哑声道:“你说……你说什么?”
辛沐依然平静,波澜不惊地说:“我说,这个孩子有可能不是你的。所以你不必cao心那么多,我自有分寸。没事的话,我想休息了,国公爷请便。”
他从来没有激烈的言辞,但随随便便说出来的话,却让容华耳朵都像是要炸开了一样,容华僵直地站在原地,耳畔不停地回响辛沐的话。
这孩子可能不是你的。
那可能是谁的?缪恩?
片刻之间容华便觉得手脚冰凉,明明是炎炎夏日,他却觉得浑身都冷。
辛沐看了容华几眼,见他脸色灰白嘴唇发颤,像是没有话要说了,辛沐重新躺回了床上,用被子把头给蒙住,背对着容华,一副拒绝的模样。
不过辛沐也没有他表面上看上去那么镇定,其实到现在他的心也没能停止疯狂的跳动。
他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可他没能保护好,他想过,自己或许是不配拥有那样美好的小生命。可现在,他又有了一个孩子,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当欣喜,他的心完全乱了,尽管面上看不出来,可拽紧了衣角的双手,却透露了他内心中的浪涛汹涌。
后来,辛沐听见容华轻轻走出了房门,他似乎能从容华的呼吸声中听到那个人是如何痛苦的。
就因为自己的一句话。
辛沐并不为他感到抱歉,此刻他已经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心思管容华有多伤心。
辛沐根本无法入眠。
第二日,风月楼的老板亲自送来了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说是为了感谢辛沐在风月楼花了这么多银子,专门送来给辛沐做粗使下人的,希望辛沐能接受他的好意。
辛沐还躺在床上,脑子正一团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了还是没有,总之后面那妇人便进了房,给辛沐行了礼便开始干活了。她每日将辛沐的三餐伺候得极好,房间也整理得相当干净整洁,她不多话,又细心周到,不用细想就只知道又是容华的安排,若是以往,辛沐一定会拒绝,但这几天辛沐实在是心绪纷乱,也没空去管那妇人。
待了几天之后,辛沐总算是从那间房里出来了,走了几步又瞧见丰羽和丰锐两兄弟跟着。想必今日容华有事出去了,否则每次辛沐一出门,片刻后他便跟了上来。
辛沐向风月楼的老板打听了一下地址,而后独自出门,往那天那位给他诊脉的程大夫的药房去。
丰家两兄弟一直跟到门口,辛沐快要进门时便站住,回头看了那二人一眼,他们便立刻识趣地站在门口,没再跟着了。
药房里人不少,看来这位程大夫在边阳城也算是一位有口碑的大夫。虽说辛沐遮着脸,但那天来过风月楼的药童还是从辛沐的衣着打扮认出了辛沐,他猜也知道容华和辛沐的身份不一般,因此辛沐一进门,他便赶紧上前来给辛沐行礼,乖巧地说:“公子今日怎么一个人来了?师父此时正在给张员外瞧病,公子稍等。”
辛沐点点头,药童接着又说:“大堂中人多,公子请随我来隔壁小厅等着,一会儿师父得空,就请您过。”
辛沐再次点头,随着那药童走了。到小厅之中,药童又给辛沐端上茶点,留辛沐一人在小厅之中等候。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78章
辛沐一直安静地待着,不一会儿便听到药童又带了两位女子在隔壁的小厅之中。药童走了之后, 那两名女子便聊了起来。辛沐太过安静, 她们不知道隔壁有人, 并没有任何避讳地就谈了起来。
一女子哭哭啼啼地说:“姐姐,真的要这样吗?这可是我的孩子,我的亲骨r_ou_, 说不准都成型了, 这个时候, 让我拿掉……”
辛沐并不想偷听别人的交谈, 本想弄出点动静来让隔壁知道有人, 但因为最近心事重重, 反应有些慢, 等那女子都说了那么多再提醒,反倒让人难堪, 他思量片刻,选择了继续沉默, 侧过身去尽量不听。
可她们的声音还是清楚地传了过来,另一女子道:“你当真是糊涂了,你把留着这孩子做什么?生下来让他和你一起受苦吗?”
“我会努力……”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当父母的, 孩子也不是生下来让他自己活着就行了,那是一条命啊!你觉得你努力就能让你的孩子过好这一生了吗?你连他的父亲都不知道是谁!有这个孩子,已经是错误了,你别再错下去!”
“可是……或许……他还想活着呢?他还想……”
“你……你别想那么多了,我说过,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当父母的,至少现在,你没有能力养好这个孩子。别想太多,一碗药喝下去,睡一觉,醒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那名女子不再说话,而后便是低低的哭泣声,又过了一会儿,药童又过来,将那两名女子请走,四下便又恢复了宁静。
但那些让人心酸的话还充斥在辛沐的耳畔,他本就焦躁的心顿时更加无法平静。
他也是这样想的,不是所有人都配做父母,至少他是不配的,否则他便不会害死了第一个孩子。他想过他的余生就应当一个人过,不要再将任何小生命带到这世界上来了,他根本没有准备好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方才那女子说的话,又再次将辛沐心中的想法坚定了一遍,但同时也让辛沐的心更为沉重。
不一会儿,药童又回来了,将辛沐给请到了程大夫的诊室之中,那程大夫和颜悦色,捋着长胡子说:“公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辛沐仰起惨白的脸,对大夫道:“先生,请为我开一副堕-胎-药。”
*
军中传来几份密报,为了避免风月楼中人多嘴杂,容华特意出门,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将几份密报处置之后才回来。回到风月楼,刚准备上二楼,负责伺候辛沐的妇人便从后厨的方向着急地跑了过来,容华见她神色慌张便整个人绷紧了,急忙抓住那妇人的肩膀,问道:“辛沐出事了,还是还是孩子出事了?”
妇人急冲冲地说:“今日公子出去了一趟,两位军爷说是公子去了药房,回来给厨房拿了一副药去,说是让厨房熬。起初奴婢也没多想,觉得可能是大夫给开的补身子的药,可奴婢把药送进公子的房里时,瞧见公子的脸色不太对劲,于是奴婢便多了个心眼,去翻了翻药渣。奴婢略微懂得如何识药材,看那药渣时,发现那药有、有问题。”
容华一惊,道:“有问题?”
那奴婢着急地拍着大腿,道:“那药是……是堕胎的药啊!”
容华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狠狠一痛,他慌忙推开那奴婢,大步往便往辛沐的房走去。这短短的几步,容华却觉得这么远,他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揪紧了。他无法想象若是自己回来晚了,辛沐已经将那药喝下去了自己会如何,仅仅是胡乱想一想那个场景,他也觉得痛不欲生。
好不容易到了辛沐的房门口,容华便不像往常那般温柔有礼,他一脚便踹开了门,迅速冲了进去。
辛沐坐在外室的小厅,手里捧着一碗药,不知是准备放下还是拿起来喝掉,双手正好僵在半空中。
容华看了,当即便一步上前,夺过那药碗,狠狠掷在地上。
“啪”的一声,淡淡苦涩的药便洒了一地,那味道弥漫开来,传到容华的鼻尖,闻到的片刻,容华便感到自己额上全是冷汗,后怕的感觉爬满了他的全身。
若是自己晚了一步,辛沐就会喝下这碗药,那后果是什么,他根本不敢去想。
“你……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容华气得发疯,他控制不住自己,猛地咆哮着吼了出来,他的声音直发颤,通红着一张脸,眼睛像是要瞪出来似的,狠狠地看着辛沐,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咬他,与他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