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海豚带回了更多的同伴,它们吟唱起动听的旋律,兴冲冲地围观这条船。
伊罗卡神情凝重,终于连葛霖都注意到了。
“有什么不对吗?”葛霖仔细打量这群海豚。
“这是流赫鱼,跟风族同名,除了力气,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风族人喜欢饲养它们,方便在天穹海上推船增加航速。”
伊罗卡走到船舷边,海豚跳出水面来了个后空翻,又快乐地跟伙伴们玩了起来,没有理会伊罗卡朝它们做出的手势。
“现在它们连风族的船都不认识了。”伊罗卡说。
西格罗人数百年没有见过风族的船,这条飓风航道的入口似乎也被荒废了,天穹海上一片孤寂。
“一千年可以改变许多东西,也许风族人换了生活方式,也许他们换了别的手势指挥这些鱼呢?”葛霖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竭力安慰。
他没有见过那个以风为名的部族,单从战神这里听过只言片语的描述,葛霖就觉得这些人简直逆天了。
伊罗卡是“神”,风族的人可不是。
没有那种无形气流形成的气囊保护,他们到底是怎样驾驭船只,在飓风里也能保持正确的方向,迎战自然之威,扶摇而上,征服天空与海洋的呢?
葛霖想到自己的丢人表现,很心塞。
然而他不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宇航员,也没参加过任何一项极限运动,连跟随跳伞都没有体验过,猛然遭遇这么一出,能坚持到最后都没有吐出来,事后没有吓出心理y-in影,也没有当场崩溃,作为普通人已经很了不得。
“我们就在甲板上睡觉?”
葛霖发现天穹海水流平缓得他可以搬张躺椅放在甲板上晒月光。
遗憾的是,他没有躺椅。
“不用,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能到达弗洛亚娜岛。”
“岛?”
这是天穹海,还能有岛?
“弗洛亚娜岛,是风族人聚会的地方,也是天穹海唯一可以补充食物跟饮水的岛屿。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熟?因为通常人们称呼它弗洛亚娜雪山。”
葛霖懵了。
他抱着头坐在甲板上,直到伊罗卡根据月亮的位置重新调整了航向,改用气流推着船体前行,葛霖这才反应过来。
西莱大陆的第一高峰,弗洛亚娜雪山的顶端甚至深入了天穹海,山巅成为海里的一座岛屿。
这得多高?三万公尺?
飞机在平流层的飞行高度,一万米以上?
伊德说得没错,它果然比珠穆朗玛峰高。
真是一座无法形容的奇葩山峰,别的高峰最多拥有亚热带、温带、寒带这几个很有代表x_ing的植物带,然后是雪线跟永冻层,这座山倒好……再往上一部分是泡在海水里的,最后山顶露出水面,那会是一座什么样的岛?
葛霖第一次发现自己想象力匮乏,他怎么想都想不出,迷糊间他打起了瞌睡。
在葛霖感觉里,也就是一闭眼再睁眼的工夫,换成地面上得走七天七夜的路程就结束了,海浪声轰隆作响,睡在甲板上的葛霖猛然惊醒。
前方果然出现了一座岛屿,岛上似乎生长着许多树木,形成一个模糊的绿点。
通往海岛的必经之路上,海面上有数个巨大的漩涡。
海水在这里变得汹涌起来,葛霖醒来时,这条船正灵活地穿行在急流之间。
这次没有气流环绕保护,完全依靠梭形船身的轻快,急速地掠过漩涡外围水域,不断转舵变换航向,始终保持船身前进方向与水流方向平行。
险象环生仿佛屡次死里逃生,等回头时,又觉得一切都是精准绝妙的技巧展示。
“你醒了?”伊罗卡示意葛霖看前方的海岛。
这时船已经穿过了危险海域,尽管这里已经能看到海岛,距离登岸至少还要航行一个小时。
葛霖心神还陷在刚才那番惊险之中,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唯恐惊动了那个掌舵的人。结果对方完全没有半点紧张的模样,轻松得像是吃饭喝水。
这肯定是风族人的技巧,也许战神活得久,学得多?
葛霖觉得伊罗卡睡了一千年,都没把技能忘记,上手就来,这本领也很了不得,就像拥有流传于血脉里的天赋……咦?
“你有风族人的血统?”葛霖脱口而出,话说完就后悔了,这算不算隐私?
“我的母亲是西格罗人,父亲是风族人,我出生在西格罗。”
伊罗卡并没有恼怒,他反而有些奇怪葛霖到现在才发现,西格罗人都是黑发黑眼,他的瞳色明显不一样。
“因为我没有在西格罗见过像你这样的眼睛。”葛霖最初以为神的眼睛跟别人不同,后来都不怎么直视那张脸,自然想不到这个问题。
“传统的风族人是金色头发,碧蓝色眼睛,他们跟西格罗人通婚后,孩子很难继承这些特征,有时候也会出现例外。”
伊罗卡显然就是那个例外。
葛霖虽然宣称在西莱大陆他再也不会坚持科学了,可是思考逻辑难以改变,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战神的母亲也有风族人的血统,否则属于隐x_ing基因的瞳色根本不会出现。
这就很好理解了,因为跟风族人的通婚无法继续,西格罗人再也不会出现伊罗卡这样颜色的眼睛。
尤其是……
风族人可能灭族了。
葛霖不敢说出这个猜测,然而种种迹象都指向这个答案。
弗洛亚娜岛,越来越近。
岛的轮廓逐渐清晰,它有茂密的树木,也有沙滩。
地势起伏,岛中央是一座小山丘,山顶似乎有一座建筑,高大的人形石雕伫立在建筑前方,这是文明的痕迹。
船走得越快,葛霖心里的寒意就越深。
那座雕像是一个手持武器的男人,他高大英俊,面带笑容,手里什么武器已经无法分辨,因为雕像有一半已经损毁。
建筑顶部残缺,被绿色植物覆盖。
沙滩上遍布着船只的残骸,凌乱地分散在海边跟礁石上,一半埋进了泥沙之中。
就像曾有一场灭顶之灾……
第25章 香喷喷
黑夜过去,温暖的阳光照s_h_è 在海面上。
海水平静又温柔,浅蓝的波涛轻吻着金色沙滩,浓绿的树影倒映在水波之上,所有的一切都沐浴在初升的日光里,共同组成了令人印象强烈的画卷。
葛霖站在船舷边,久久不能回神。
天穹海的日出,就像莫奈笔下的传世名画。
因为距离天空更近,阳光就像一个魔术师,涂抹到了天穹海的任何一个角落。
所有颜色都带着跃动的光辉,稍远处的物体自带高斯模糊效果。叶片在反光,海浪与礁石碰撞,沿着抛飞的水珠,依稀能看见空气跟水流接触的轨迹。
阳光深入每一处,仿佛给一切注入了灵魂。
海水的波动、风轻微拂过,这些散发着光辉的灵魂就“动”了起来,是拥有呼吸的美,是绽放的生命。
原本披戴这瑰丽光辉的,还有无数道帆船的影子,竞相行驶在这天穹之上。
那是征服天空与海洋的部族,自由不羁,似风一般。
——多么可惜,没有亲眼见过。
葛霖沉默地想。
哪怕身在同一片海域,他与那幅辉煌的画卷,相隔了数百年。
天穹之上再无帆影,弗洛亚娜岛无声地沉睡着,经过了无数次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才迎来了久违的访客。
葛霖回到船舱里,翻捡了一遍他们携带的食物跟水。
这已经是他们的船搁浅在岛边礁石上的第二天。
岛上有许多果树,还有人工修剪的水渠。
多年后树上依旧硕果累累,水渠却被肆意生长的野Cao占据,有些地方甚至被Cao木根系撑破,清甜的泉水无法沿着原本人们为它规划的路径,借着高低落差形成小瀑布,浇灌水池里漂浮的粉白睡莲。
池水枯竭,只剩下栽种睡莲的石盆半埋在泥沙里。
葛霖第一天登上这座岛时,除了感到这里的荒凉,文明的消亡之外,并没有看到多么可怕的画面,直到伊罗卡来到山顶残破的神殿建筑,徒手抬起两块巨石,露出了下面的坑洞。
里面有一具人类的尸体。
衣服接触到空气就化为了飞灰,尸体也变成了漆黑的骨骸,完整的骨架崩落……他已经死了太久,如果不是落石将尸体封在了一个狭窄密封的空间里,根本等不到这么多年之后。
时间太过久远,暴露在空气里的尸骸,连骨头都成为了灰烬。
然后他们在水渠的野Cao里、树林腐烂的泥沼里、沙滩上捡到了很多首饰。
珍珠干枯粉化,宝石里的魔力消耗殆尽,黄金失去了光泽……
连惊涛骇浪都无法击溃的坚固船体,被时间腐朽,只剩下一些碎片,遍布在沙滩上,还有一些卡在了水下的岛屿岩石上。
天穹海是没有海底的,如果碎片被海水冲离了岛屿,就不知道会落向什么地方了。
“唉。”
葛霖俯身,趴在船舷上,用手掌撩起海水擦了一把脸。
昨天发现骨骸开始,他就没再跟伊罗卡说话了,不是不想,而是沉重的气氛压得他也感到悲伤。有时什么安慰的话都是无用的,哀伤的人需要的只是安静。
葛霖独自回到了船上。
夜晚躺在甲板上时,他也思考过这座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海岸边没有巨大的坑洞,山丘的岩石上也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痕迹,看来弗洛亚娜岛不是遭遇海蜥的袭击。
神殿坍塌,雕像损毁,树木折断……这些有可能是战斗造成,天穹海除了风族人,估计只有像伊罗卡这样的强者才能来。
神?
如果是这样,他们图什么呢?
难道他们跟伊罗卡有深仇?这件事估计只有问战神才能知道了。
太阳完全升了起来,葛霖发现岛上还是没有动静,也许还要在这里耽搁一天。葛霖捋起袖子,爬上船舷,翻过去跳到礁石上。
这边水深不过三米,如果沉底,其实是踩在那座名叫弗洛亚娜的山上。
作为天穹海唯一的陆地,也是唯一穿透海水的高山,海水里的面积当然比露出水面的部分要多。海水里那部分岩石山体覆盖着贝壳跟水生植物,是许许多多的小型鱼虾的庇护所跟乐园,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些岩石的缝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