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仪给他掖了掖被角,柔声细语地说:“吴公子误中了毒,现下毒物已除,只需静养几日,没有大碍。”
吴巍听了瞪圆了眼睛:“中毒?我中毒?!我没有中毒,我记得我分明是遇上了鬼打墙,怎么走也出不去……”
邹仪微笑道:“这就是那毒物的作用,致幻。”
他说的时候直直盯着吴巍的眼睛,就是想看吴巍的反应,然而吴巍的反应是眼睛瞪得更圆了,若不是有个眶,怕是要弹出来;且他瞪圆了眼睛还不够,更是十分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发出“啊”的声音。
邹仪心中有了计较,见他毫不知情,想来不是他自己私下服用,而是真被人投了毒。
不过,对吴巍下毒有甚么好处呢?
而且吴巍被下的毒主要是致幻,虽瞧着吓人,但并不危急x_ing命;而程严老先生所受的毒却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要人x_ing命,这是真正的□□。
按照凶手的x_ing子,他杀人是一个个来,这次轮到的是程严,下一个——还有下一个么?
当年迫害江裘的那一辈都死绝了,剩下两个不在庄内,只有他们的独子,可是在杜国这样一个文明许久的地方,还会有父债子还的恶俗么?
邹仪思索着,却被吴巍的话声拉回了神智,吴巍焦急地望着他:“严重吗?会死吗?”
邹仪道:“不会,吴公子年轻力壮,静养几日就好了。”
吴巍听罢苦着脸道:“可我年轻归年轻,身体不壮呀。”
邹仪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见吴巍神情严肃、面容愁苦,知道他是当了真,忙又敷衍了他几句,便转而询问他当日的情况。
邹仪道:“从舌上看,应当是毒从口入,吴公子可还记得那日嘴碰过甚么,吃的喝的,都可能。”
吴巍愁眉苦脸回忆了半响,也不过是早上喝了碗粥,又吃了一碟枣糕——“对了!”吴巍生生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粥是大家一道吃的应当没有问题,之后便只吃过程老那儿拿的枣糕,昨日十二日,应当是凶手动手的日子,程老如何了?!”
邹仪简单讲了讲,虽只是CaoCao几句,也听得吴巍心尖颤儿,直到听说两位老人无大碍他才松了口气。
吴巍又重新躺回去,以臂为枕,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也怪程老,我早说不走,他偏要赶我走,这下好,我前脚走他后脚便出了事,若是我在还能多个保障。”
邹仪心想这两个猴精似的人物也中了招,你在这儿也不过是多一个人躺着,有甚么用?
不过这话也替他提供了新思路,有人确实觉得吴巍碍眼,然而又不愿杀了他,只下了个不轻不重的毒——这人或许是凶手,或许是别人。
吴巍话音刚落,一干人等也赶来了,戴昶、宋懿、青毓、东山、范玖,吴巍目不斜视一把拽住了东山的衣袖,求他给他念经,东山虽然库存少得可怜,但见吴巍更可怜,便磕磕绊绊地背经书给他听。
剩余几人都例行公事的慰问了吴巍几句,吴巍懒得管这些客套话,全心全意想着阿弥陀佛,那几人见他这副模样,说了几句话便也识相的告辞了。
邹仪关上房门,见戴昶和宋懿凑在一块儿低声说话,青毓横在他们中间,偌大的脑袋在冬天也闪闪发亮,邹仪正准备伸手把碍事的青毓拉走,却不料宋懿瞥了他一眼,侧了侧身子,给他让出半边。
邹仪行了一礼道:“这是……?”
宋懿言简意赅:“我们查遍了二位老先生的房内还有厨房,都不曾见到缎子。”
写了日期的,缎子。
邹仪瞳孔猛地一缩。
就听宋懿飞快地道:“想来是凶手发现没有杀死程老,贼心不死,打算再动一次手。”
邹仪:“那照顾两位的一应人等,可有仔细排查过?”
宋懿正欲开口,青毓便c-h-a了嘴:“排查有甚么用?之前程严还不够心细?还不是中了招。与其静待,不如主动,一击未中,凶手此时应当手脚慌乱才对。”
宋懿紧缩眉头扫了他一眼,似是要反驳,然而一直沉默的戴昶突然开了口,他垂着眼睛,正露出一个经典的似笑非笑来:“佛爷所言不错,两人屋内戒严,直接下手怕是不易,唯有再次下毒,那他□□便不可能丢弃,一定还藏着。”
邹仪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再次搜屋。
然而这毒显然同他脱不了干系,他主动提出,必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邹仪并不打算同意,可架不住庄子姓戴,他一声令下,声势浩大的搜索便再次开始了。
这次可比之前要细致的多,就连被子缝都要拆了针脚看过,细致得可以说是刻薄。客人本还有怨气,但见戴昶主动搜了自己的身,又带头搜了自己卧寝,连鱼缸都不放过,将小金鱼捞起来,手指在鱼缸中的假山里一阵捣鼓,这才把受惊不小的金鱼再放回去,他们便没了声响。
之后便是将人一溜串的搜过身,再屋子一间一间搜过去,搜到邹仪屋子的时候他虽面上云淡风轻,实际手心全是冷汗,默默贴在腿侧擦汗,他怕戴昶冷不丁来一招诬陷,就如同他之前对程严所做的那样,那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幸好,幸好,戴昶不打算此时收拾他,他的屋子清清白白,之后搜的青毓、东山也是,所有人的屋子都干干净净,除了让人精疲力竭之外,并没有甚么收获。
这一搜是一直搜到晚上的,到晚膳时间剩余几人CaoCao用了晚膳,大多精神不佳,吃过便各自回房。
邹仪最近几天每日都要午睡个一刻两刻,今天不但不曾午睡,还被戴昶搅得精神紧张,此时松懈下来十分困乏,几乎脸贴上枕头就要睡着。
然而他半睡半醒之间,却被人轻轻拍了拍脸。
邹仪陡然瞪大眼,就见是青毓,只是青毓这时不是平日一贯的嬉皮笑脸,而是皱着眉,衬着半拢月光肃穆得几乎是一座佛像。
邹仪知有异,低声问:“怎么了?”
青毓没有说话,而是爬起来替邹仪仔细的穿戴好了衣物,这才贴着他耳朵道:“还有一处没检查,我们一起去看看。”
“哪里?”
“装鱼的木桶里。”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邹仪将木桶一个个拆开,又将木桶里的调料分门别类装好带了回去,当下也顾不得歇息,熬夜验起毒来。
验毒这事,一回生二回熟,邹仪在上个岛的时候曾恶补过,这下比之前要娴熟得多。
或许是他们俩的运气太好了些,到j-i鸣时分,真被邹仪检查出毒来,无色无味,同面粉十分相似,他又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实是之前下在程严林熹身上的毒物。
邹仪一夜未眠,青毓便靠在床头等他,虽说邹仪劝过几次,然而见他不肯听话,邹仪一头扎进五颜六色的粉末里也没法分神,待他回过神来时天将将亮,正是一抹冷硬的蟹壳青,青毓微红着眼睛,盯着他出神。
邹仪捂着嘴,小心翼翼打了个呵欠,然后起身退开两步,这才放松的伸了个懒腰,活动着肩膀朝青毓道:“早说过让你早些去睡,不必等我,现在这样,可是困乏得不行了?”
青毓没有说话,而是走过去将他的手揣在怀里,虽说屋子里有地龙,可手指头露在外面一宿到底还是僵了些,青毓捂住邹仪冻得发红的指头,像孵蛋似的,将他的手完完全全包在掌心里,这可逗乐了邹仪。
邹仪擦着他耳朵轻声问:“现在该怎么办?”
青毓携着他往床边走:“先睡一觉。”
邹仪显然没想到这一出,愣了愣才道:“然后?”
“然后——快刀斩乱麻。”
说是睡一觉,其实也不过小眯了半个时辰,青毓又回了趟厨房,探了探发觉□□还在,想来戴昶这次彻底的搜屋行动无果之后便放下心来,又怕有甚么节外生枝的事变,还是将□□藏在这一方宝地。
他胆大心细、剑走偏锋,偏偏便宜了邹仪他们。
青毓前脚刚回来,掸去斗篷上的浮雪,就听下人通报,请邹公子去厅堂用早饭。
两人对视一眼,邹仪微笑着高喊道:“知道了,我马上就来,你且先下去罢。”这么说着,手上也是动作不停,将那份□□用油纸包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了起来,确认不会漏出一点后揣进兜里,又用热毛巾狠狠的擦了擦脸,把脸上的疲态拭去,显得自己红光满面、精神饱满。
在他抖露真相前,绝不能让人看出一分一毫。
他们赶到厅堂,人已经到齐,只是死的死昏的昏,又加上此次聚会人本就不多,显得稀稀拉拉,十分凄凉。
戴昶坐首位,宋懿坐在他手边,两个人凑在一块儿低声说着话,邹仪扫了他们一眼就极快的挪开视线;吴巍和东山也来了,也是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青毓瞥见了十分心堵。
这心堵有两层原因,一层是因为他自诩马上就要干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而自己的师弟蠢得没心没肺,还在和别人嬉笑;另一层是本来小师弟都围着自己打转,虽然他觉得他有些碍事,但也不过是有些,怎么贴着他屁股到处跑的师弟一转眼就跟别人跑了?还好巧不巧,是吴巍这傻小子。
青毓看东山随便一张嘴,就惹得吴巍小j-i啄米似的点头,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心想:“果然是臭味相投,傻瓜凑堆。”
他有些紧张,然而青毓招摇撞骗久了,修炼出了一张临危不惧的脸皮,瞧着可谓是高深莫测、胸有成竹,邹仪瞥了他几眼心一下子定了不少。青毓大摇大摆坐下了,简单和戴昶宋懿打了招呼,就埋头吃早饭去。
他在挑早饭的时候净捡些荤啊r_ou_啊的,因为心虚,总觉得揭穿之后可能会再没有r_ou_吃。然而他心事重重,吃r_ou_也吃得食不知味,十分糟蹋粮食。
待吃饱喝足,正是人最惬意最困乏的当儿,戴昶率先起身,客气了句:“寒舍简陋,招待不周。”说着挥了挥手,命人将残羹撤下去,自己理了理衣袖欲备拔腿就走,显然没有主友客亲的打算。
然而他没有,青毓却不能没有,不但有,还要黏黏糊糊缠上去。
青毓向前几步,拦在戴昶面前,笑得很有出家人的慈悲为怀:“戴公子这么急急忙忙的,是要忙着去处理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