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监本来喜洋洋的收银子呢。一听这话就有些懵,他大概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不肯出来做官的,而且还是官居一品的尚书令。若是一般人,传旨的小黄门早就以不尊圣旨为由将这不识好歹的货色关起来了。他干爹可是刘顺和刘公公,要不能讨到这么个肥差?
但谢晋乃是士族的领军人物,并不是一般人。内监平素再嚣张,也惹不起这样仿佛生活在天上的大权贵,只好赔笑道:谢老大人,您德高望重,尚书令舍公其谁?希望您千万不要推辞。
谢晋当然要推辞,还是坚决的推辞。
当然,推辞作为一种政治策略而言,并不鲜见。目的不外乎就是让别人再请一请,估计内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给其他人颁完旨之后就匆匆地回去请示皇帝陛下了。
虽然皇帝不来,但时辰已到,死人等不得活人,所以喻王妃的殡仪也该按部就班地开始了。
世子殿下被带下去,将身上穿着的白袷衫换成一件衣边缝制得较为齐整的粗麻布丧服,这就说明他将为生母服齐衰之丧。守孝直接影响居丧者的社会声誉,所以谢家非常重视,况且谢晋还打着因母孝辞太子之意,所以王妃的殡礼,更是于礼法出不得丝毫差错。
至于楚昭,跟着玉棺走了一阵,他心里空落落的,一时也没什么心思追求华服美食。因为过于劳累,回到他和韩起住的院落,连晚饭都没吃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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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二日启明星出现在天空的时候,韩起才刚刚给世子殿下洗脸洗脚换完衣服。
韩起在院中冲过冷水澡,就听外头有人敲门。披上衣服开门一看,见外头站着楚昭的奶娘罗氏,她手里拿着一叠白孝帕并一个食盒。
世子殿下起了吗?
韩起冷冰冰道:没起。想起世子提到过这是他奶娘,便又补充了一句:夜里四更交五更的时候才睡安稳。
因家主有令王妃出殡要大办,所以谢家上下忙得团团转。奶娘也不及和他生气,只将手里的食盒递过来,口中不住唠叨。
听说昨晚上就没吃,今早务必哄着小世子多少吃些进去。都是世子爱吃的,老郭的手艺。家主大人有令,世子殿下要守孝,也不许侍女们过来伺候。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奴家可不懂,但殿下才那么小,这样折腾下去怎么受得住啊?说起来罗氏就直抹眼泪。
韩起有反社会人格障碍,没办法对别人的哀伤和不幸感同身受,所以他便很是莫名其妙的看着这妇人,接过食盒查看一番,转身就把门关了。
罗氏身上还有事,对着紧闭的院门垂泪半晌,骂几句小畜生,也只得急匆匆地转身去小王氏那里听差。
韩起提着食盒走进屋中,试了试温度。估计都是现做的,摸着烫手。将食盒打开来,上面一碗杏仁羹,配了两个乳饼,一碗新城白粳加了些赤豆黑豆黄豆绿豆熬得浓稠喷香的粗粮粥,除此之外,就是炒蒿子杆儿油盐炒枸杞芽儿、蒸芋头三道小菜,虽然没有荤腥,但是这顿朝食也做得赏心悦目,叫人食指大动。看得出厨子颇费了一番心思。
估摸着食物的香味已经传到了世子殿下的鼻子里,韩起便坐到床榻前,将还在和睡神作斗争的小世子抱起来穿衣服。
楚昭昨晚睡得太晚,统共都没睡到三个小时,早上实在是起不来,于是他在韩起怀里蹭两下,一边打盹,一边乖乖举起胳膊让韩起给穿衣服。
韩起对于冷酷中二反社会分子和温柔体贴男保姆的职业转化丝毫没有障碍,他细心地将世子剥成一只小白羊,正打算给他套上麻衣,眉毛忽然打了一个结,眉心处便形成几道浅浅的折痕,看上去很有些悲天悯人的样子。可惜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红瞳带出几分邪气。
痛吗?韩起的指尖轻轻点过小主公白嫩嫩的肩膀。借着熹微的晨光,能看到美好地宛如艺术品的身体上出现了好几处红痕。估计是昨天穿粗麻布衣服给磨的。
开始有点不舒服,后来就好了。楚昭迷迷糊糊地回答。要守孝的。说着,他再次伸出光溜溜的小胳膊,示意韩起给穿衣服。
韩起的拳头紧紧握住,谢铭的话有一次在他耳边闪过,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楚昭没听明白韩起刚才低声说了句什么,挣扎了好几下,他终于睁开了朦胧的睡眼,口吃不甚清晰地吩咐道:那你去给我找件白色的里衣套在里面吧。嗯,别人的不要,就要阿起的。
说完楚昭就抱着被子又倒了回去。趁着阿起去找衣服,他还能争分夺秒的睡个回笼觉。
就要阿起的里衣
世子殿下的衣服已经被韩起扒光了,抱着被子睡在床上的样子完全是春光乍泄,偏偏带着一种天然又无辜的纯真诱惑。光滑如玉的肩膀上微微有些发红,一朵楚楚可怜的蓓蕾惹人采撷,少年劲瘦的腰身下面,两条笔直修长的腿,还有若隐若现的粉色小菊花
以强大的意志力控制自己没有立刻扑上去,韩起俯身将胡乱缠在被子里小世子盖得严严实实,然后又细心地盖好食盒的盖子。
抹了一把鼻血,韩起梦游般转身走出了房门。过半晌他就拿着一件自己的内衫回转,面上已经恢复了一贯高冷中带着淡淡邪气的模样。先前的痴汉状态似乎只是个错觉。
韩起到了榻前半跪下来,粗糙的手掌滑过世子优雅的腰线和脖颈,沉默而温柔地给世子穿好里衫,然后在外面套上扎手的孝服。
楚昭穿好衣服,擦过脸,总算清醒了一些。他坐到桌子边吃朝食的时候,终于发现韩起今日脸上一直带着一种奇怪的恍惚表情。
嗯,这个乳饼我吃不完了,你帮我吃掉。楚昭把自己咬过一口的乳饼递给侍立在旁边的韩起。
自从前日韩起和舅舅见过面之后,不知道被灌输了什么愚忠精神,再也不肯和世子殿下同桌而食了,还坚持要殿下吃完自己才肯吃剩饭。叫人又好笑又心疼。
为了不叫自己未来的得力战将挨饿,楚昭不得不扮成挑食的贵族少爷,也是煞费苦心。
诺。韩起躬身接过乳饼,就着楚昭咬过之处,微微笑着三两口就解决了。
楚昭看他一眼,越发觉得阿起今日不对劲。这乳饼是新下的牛奶、羊奶和面做的,往常阿起对奶制品可是碰都不肯碰一下,反而对中原地区的饮食和茶十分着迷。今日半点反应都没有就吃下去了。
不对劲。
第三十八章
吃完早饭,楚昭就要去哭灵。
场圃里的灵棚灵堂灵塔都是早就架好了的,有人扮成方相在堂中跳丧,八百比丘日夜念诵经文超度死者。身为独子的楚昭也不能闲着,他必须披麻戴孝,手执哭丧棒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
皇帝请谢晋出山为尚书令的旨意又传了好几回,可谢晋的对策是再三的坚决推辞。如此你来我往了足足有五六个回合。眼看着要演变成持久战,谢晋虚晃一枪,改变了战术:他称起病来。
说到称病,这也是政治对决中常见的一招撒手锏。当年,司马懿称病一年半,结果出其不意,发动高平陵事变,干掉了老对手曹爽,独掌大权。袁世凯称病三年,结果奇货可居,将整个清廷掌控于股掌之中,后来还差点把整个中国收进自己囊中。可见称病实在是极有用的法子了,当然,称病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抓住等待已久的机会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