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奴 作者:七六二(下)【完结】(53)
“为将者,审时度势、知己知彼。梁信软弱无能,我们不必答应他的条件,否则定会让他心存侥幸。”岑非鱼在白马耳边一阵低语,继而哈哈大笑道,“本公放出话来,绝不伤你x_ing命就是。但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r_ou_,想让我们退兵?你做梦吧!”
济阳王半晌没有回话,眼看着澹台睿明的大军已至城下,最终仍是不得不妥协。
随着第一缕晨光从天边飞落,建邺城的大门缓缓开启。
澹台睿明力勒马驻步停在城门外,等待济北王出来投降。
然而,就在此时,战场的东、西两侧,竟然同时响起震天动地的号角声。两只大军从战场边缘合围过来,将澹台睿明的队伍围在其中,仿佛瓮中捉鳖。
原来,澹台睿明攻下平阳和汲郡后,大肆抢掠、放火烧城,已经惊动了朝廷。齐王担忧济北公安危,派孟殊时领一万大军前来平叛,又下令让青州各郡太守前往救援。
广平太守徐阳消息灵通,收到孟殊时带兵东行的消息,立即整饬军队,带了五千州兵前来应援。
济阳王见形势逆转,立即反身跑下城楼,藏身安全处,下令全军出击。
战场形势突变。
澹台睿明三面受敌,自知不可硬拼,便下令大军向南撤退,从白马渡口渡河而南,与楚王在路上汇合,并命岑非鱼和白马两人断后,掩护大军撤离。
岑非鱼怒道:“天杀的澹台睿明!难道不曾派人在周遭望风?老子掩护他?掩护个屁!白马,快走!”
话虽如此,岑非鱼却不是薄情寡义的人,没有当真一走了之。他只是想将白马赶走,自己领两千骑兵与敌军周旋。
“放你娘的屁!”白马哪能抛下岑非鱼?他稳住心神,放眼整个战场,知道最弱的地方即是中路那支济北王的军队,“两路军队都是援兵,若邺城困局未解,自不敢恋战追击。柿子要挑软的捏,我带人冲上去打中路,你在后方掩护我。”
白马说罢,不待岑非鱼回应,便招呼着手下“济北六骑”冲锋上前,一路势如破竹、斩将夺旗,把建邺城的守军打得落花流水。
果不其然,东路、西路两军见状,都没有再追击澹台睿明,而是冲回建邺,准备围歼岑、白二人。
岑非鱼明白白马的意图,兵分两路,在他身后掩护,防止东西两侧的军队在后方合拢。
但毕竟这是以三千人对战万五千人,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取胜。
白马带人返回岑非鱼身边,问他:“可有办法能再拖半个时辰?你我冲上前去,杀了领军?”
岑非鱼:“不行!敌方援军忽至,我方军心不稳,若将领只顾自己横冲直撞,人心就会散乱。我们退入山林,借地形与他们拉开距离,过河以后砍掉浮桥,然后放火烧山,划出一条火线!”
断后的三千骑兵,俱已打了一整晚,此刻人困马乏,士气大不如前,渐渐开始有人中箭坠马。
“当心!”白马横扫一枪,帮敕勒穹庐挡去一支直冲后心而来的冷箭,发现敕勒穹庐先前已经中箭,登时紧张起来,将他护在身后,“你中箭了,别再拼杀,退到最后面去,找寇姐姐帮你包扎。”
敕勒穹庐大腿中箭,鲜血染红了衣袍,显然已经体力透支,说话也没什么力气,道:“多谢侯爷,我还可再……唔!”然而,他话音未落,忽然被三根铁箭从腹侧s_h_è 入,扎穿身体,狂吐一口鲜血,即刻毙命。
“敕勒!”白马抓住落马的敕勒穹庐,见对方已经没了气息,气得双目通红,瞪大眼睛望向箭矢飞来的方向,却看见将旗之下,停着一身玄甲的孟殊时。
孟殊时手中巨弓已经拉开,对准白马,但上面并没有搭箭。他眼神中蕴藏着复杂的情绪,目不转睛地盯着白马,张嘴而不发声,默默地向他说:“快走。”
“你还他命来!”白马提枪杀上前去。
“白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给老子清醒点儿。”岑非鱼半道截住白马,扯下腰间革带,将他和自己的马绑在一起,继而把他向后拖行,拉他过河、砍断浮桥,再在山峰上点起火来。
火仗风势,眨眼间已经燎原,挡住了身后的追兵。
白马怀中抱着敕勒穹庐冰冷的尸体,浑身浴血,冷冷地望着北方。他将敕勒穹庐的尸体埋在一处山谷中,c-h-a上青石墓碑,刻下敕勒穹庐的名字,在墓前叩了三个响头,让他等自己回来。
而后,大军迅速向南撤退。
齐王收到孟殊时传去的捷报,心中大为振奋,听说澹台睿明此行是要渡河过江,向南与楚王汇合,便自领五万大军坐镇官渡。他又增派了一万人马给孟殊时,让他带着总共两万人在白马渡拦截澹台睿明,势必将他斩杀,以威慑楚王。
孟殊时收到命令,一刻都不敢耽误,迅速带兵向南追去。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路上他本可暂停片刻,以两万大军围歼岑、白二人的三千骑兵。但他并没有那样做,而是假装未曾察觉那两人的去向,带兵径直向白马渡开去。
等到三日后,岑非鱼和白马赶到白马渡口时,见到的已是高高堆起的尸山。
澹台睿明早已身首异处,脑袋被挂在渡口的招牌上。夏季酷热,那面目全非的头颅已经长满蛆虫,被挂在高高的招牌上,随风摇荡,无比凄惨。
兵力悬殊,岑非鱼纵使想替澹台睿明报仇,亦是有心无力。他不敢发出任何响动,连夜带着白马撤向东面,逃到青州荏平县,得相识的县令帮助,暂时驻扎在城郊,终于得到片刻歇息。
众人没日没夜地作战、逃跑,此刻已是精疲力竭。夜幕方一降下来,除了值夜的人以外,所有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方一躺平就昏睡过去。
岑非鱼劳心劳力,这一觉睡得很沉,半夜翻身,习惯x_ing地伸手去搂白马,不料摸了个空。他登时坐起身来,鞋都忘了穿,摸黑跑出帐篷,寻着地上的足印,在河边找到白马。
“你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鬼地方作什么?”岑非鱼疲累至极,双目通红,几乎要睁不开,故而没什么耐心,语气不善地喊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去,将白马从地上提起来,“你发什么病?”
白马回头望向岑非鱼,一张本就雪白的脸映着月光,白得如同鬼魅一般惨白。他脸上亮晶晶的一片,不是河水,而是泪水。
岑非鱼见状,心跳都漏了几拍,松手放开白马,抓了把头发,跟他一同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温言道:“你第一次上战场,冲锋陷阵、杀敌斩将,直是锐不可当。看你这样冷静,比我初入伍时,不知强了多少倍,我便没照顾到你的感受。善良的人看见尸山血海,心中总是会难过的,没什么大不了,要学会克服恐惧,抛掉不必要的怜悯。”
白马摇了摇头,两颗硕大的泪珠从眼中滚落,显是伤心至极。
岑非鱼瞟了眼方才白马蹲过的地方,发现地上有一滩呕吐物,便挤出笑容,打趣道:“做恶梦,吐了?我第一次在战场上杀敌时,当场就吐在了敌军身上,被同行的人笑话了很久。这些都是很寻常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带兵打仗时,须得步步为营,但杀敌过后,就要让自己放宽心,别人自己难受。”
白马原本只想偷偷哭上一回,发泄掉心中的难过,但经岑非鱼这样温柔地一哄,泪水登时决堤,不得不闭上眼来忍耐,说:“我与敕勒穹庐,虽只相处了两年,但他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我跟他很是投缘。他的前半生跟我一样,生而为胡人,万事不由己,最初,我们都只是想要吃口饱饭,好好活下去。但世事无常,他被我招安,跟我行军作战,想来亦是身不由己。他曾向我说过,老了以后还是要回到高句丽,无论那里再如何混乱,再如何贫瘠,都是他的家乡。”
“别哭了,看你这样难过,我比你更加难过。若是不愿打仗,咱们就不要打了。我两个刀枪入库,放马南山,逍遥江湖间。”岑非鱼伸手,帮白马抹去眼泪。
白马向后躲开,自己擦了把脸,使劲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人,是要落叶归根的。可现在敕勒穹庐因为跟从我作战,就这样死在了荒郊野外。我不知道,当我再次从那个山谷行过时,是否还能认出他的坟包。我更不知道,以后还会害死多少人。但我不能退缩,世道这样黑暗,我不能做把脑袋扎进雪堆里的野j-i。”
白马说着说着,眼泪又止不住了,胡乱抹了把脸,道:“道理我都懂,你不用安慰我。我、我不想让你难过。我只是,我只是……算,不说了。”
“我懂的。”岑非鱼没有劝慰白马,将手环过他的肩膀,把他揽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就这样沉默着。他看着白马,就像看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见他跌倒了,不能帮他,必须让他自己爬起来——这是每个男人的成长过程中,都必须经历的事情,不断与从前软弱的自己战斗,打败自己,破而后立。
白马靠着岑非鱼,就这样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以后,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镇定。
一行人在荏平休战了小半月,白马看出县令左右为难,便建议岑非鱼离开。
岑非鱼:“我派人同淮南王联络过,他让我们到江南去,但那与逃跑无异,我拒绝了。”
白马忽然灵机一动,道:“不如,我们再去打一次建邺?”
岑非鱼迅速思虑一番,道:“你是让这帮小崽子们干回老本行?”
白马笑道:“我们不能杀梁信,免得激怒齐王。这笔账先记下,但这口恶气总是要出一出,否则人心涣散,队伍就不好带了。咱们装成马匪,突袭建邺,抢了官府府库就跑,将梁信羞辱一顿。”
两人召来几个心腹,一番合计,即刻动身,昼伏夜出,秘密穿越山林,来到建邺城外。
经过大半月前的一场胜仗,济北王重拾信心,再度骄矜起来,白日防御松散,西大门总是敞开的。
岑非鱼带了几个人混进建邺,打探出城中地形和兵力排布,便退回来,让手下们全都扮成马匪,在傍晚城防换班时,突然杀进城去。
一伙人直冲官府,见着人就一通乱打,抢空了银库和粮仓。
等到全军撤出,岑非鱼便让亲信带队先走,自己和白马折返回去,趁官兵们出城追击,城内布防空虚,潜行至济北王住处,将他套着麻袋用棍木奉乱揍,然后脱光他的衣服,把他挂着城门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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