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知道却无法改变什么,没有人会相信他说的话,他也没办法保护他弟弟,他恨自己的弱小和无力,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什么也不能做,所以宁可亲手杀了弟弟,也不想让他痛苦的死去。」
听到这里,陆绚突然想到云初阳和关俊言,他们死的理由也是一样的,都是因为爱。
「那个村子里没有法律,村规就是法,而杀人就得偿命。」沈川回忆着那天的情形,「知道是什么样的刑罚吗?先在犯人身上抹特制药汁,然后用锋利的小刀一点一点的割开皮肉,让血慢慢流光,血不会流得很快,但是绝对会流干,也许不会太疼,但是那种等死的感觉才是真正的杀人。」
「你可怜他,所以就把他带回来了?」
「这的确是原因之一,但不是全部。」沈川不避讳地承认,「我没有那么伟大,带他回来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我需要他的能力。」
这一点陆绚很清楚,因为组织成立的目的就是把拥有特殊能力的人聚集起来为雇主工作,无论是什么样的工作,只要有钱赚就行了。
站在组织成立者的立场来说,他并不觉得沈川有错,但是,他还是想知道一件事——
「那时候,你为什么要离开?」
沉默片刻,沈川回答,「因为我的自私和胆小。」
沈川离开的时候似乎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留下只字片语,那时候他甚至像个傻子一样猜测着他离开的原因,甚至连「他讨厌我了」、「他不想再见到我了」这种理由都想过。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他也无法释怀,那就是再见面时,沈川竟然像个陌生人一样装作不认识他,还装得那么像!
「为什么要说以前没有见过我?」
「因为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这是个好理由,足够让人信服。陆绚皱眉,疲惫地低下头揉着太阳穴,「我们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他没有了记忆,却不想一直这样失忆下去。
沈川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答应我,不要再问以前发生的事,我们重新开始,只有我们两个,不会再分开。」他第一次笑得这样力不从心,仿佛连一点信心都没有。
但这是个诱人的提议,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陆绚发现自己都被他所吸引,那像是种默契,或者说是定律。
但是他不想就这样结束,他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就算他能放下一切跟这个人走,但是之后也不会安心。
笑了两声,他抬起头看着沈川,有些自嘲地说:「我爱你的时候你一声不响的走了,当我快要忘了你而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你却又出现,你是在惩罚我吗?两次都让我爱上同一个人。」
「这没有什么差别,」沈川看着他,温柔地说:「陆绚,你爱的就是我。」
陆绚摇头,「有差别,因为我已经不是当时那个以你为一切的我了。」
话说到这里,似乎无法再继续下去,对沈川来说并没有结果,而对陆绚来说则是表明了决心。
沈川不想强求,或许什么事都可以强取豪夺,但唯独感情例外,强求来的爱并没有意义,而且,他也有自信,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陆绚都会在他身边。
「你现在的选择我尊重。」伸手搂住陆绚的肩,亲昵的让他靠在自己颈间,沈川低声说:「但是,你还需要做另一个选择。」
「什么?」
没有回答,沈川低头看他,两人保持着「月下缠绵」的姿势,一时间气氛浪漫到有些肉麻。
陆绚先觉得不妥想要退开,可是才动一下,沈川就更用力地制止他。
「别动,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
听着那个熟悉的嗓音,陆绚下意识地照做。短暂的安逸,是只有他们两个的时间,这一刻他好像等了很久,但是真的等来了,又觉得跟想象中相差甚远。
没过多久,沈川松开手,然后像是安慰一般摸了摸陆绚的头。
和他四目相对后,陆绚竟然说不出话来。
又看了陆绚一会儿,沈川才转身跳下树,轻盈落地,站起来之后抬起头,最后看了陆绚一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看着他的背影,陆绚一时间竟然觉得那个自信的男人有点落寞。
他又忍不住想,那时候沈川一声不响的走了也许是对的,如果像现在这样当着他的面离开,或许更伤人也说不定。
沈川走后四周更显安静,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响声,此时格外的清晰。
站在窗口看着前方,陆绚突然皱了一下眉。「出来。」
风停了,但是没有什么东西出现,又过了一会儿,陆绚伸出手接住不知从哪飘落的一根白羽毛。
下一秒,他的头顶上方突地出现一大片阴影,缓缓靠近他。
陆绚抬起头,第二次看到天使打开翅膀的样子,依旧美得像是幻觉,一个叫做祁少武的幻觉。
令人惊艳的登场后,祁少阳缓缓下降,坐到树枝上,在身后拍动的翅膀雪白一片,在月光下散发着莹润光泽,让人忍不住想要抚摸。
他看着陆绚,不说话,面带微笑的仿佛是要让他欣赏自己。
据说天使都是自恋的,这一点陆绚在祁少武身上没感觉到,但在祁少阳身上倒是体会得淋漓尽致。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祁少阳暧昧一笑,「怎么,我就不能来看你?」
陆绚挑眉,「你也想跟我来出『罗密欧与茱丽叶』?」
祁少阳把脸往前凑,双手撑在窗台上,微微仰起头,魅惑地看着他,以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说:「我的确是想……」说着说着,脸越靠越近——
陆绚只是眯起眼,毫不留情的用一根手指把那张脸推开。「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你还在生上次的气?」祁少阳涎着脸讨好的笑,虽然上次衣衫不整地被赶出去的人是他。
没心思跟他继续抬杠,陆绚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怎么找到这里的?」
听出他的声音是一本正经的冷淡,祁少阳知道玩笑可以停了,便用下巴努了努沈川离开的方向,「跟他一起来的。」
这回陆绚更疑惑了,「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怎么,你吃醋了?」祁少阳笑得很欠揍,但比起平时的明星笑容更有亲切感。
只可惜陆绚不吃这一套,伸手一把抓住他的翅膀,不理会手中滑软得像丝绸一样的触感,粗鲁的扯了两下。「说不说?不说把你的毛都拔下来!」
哪知祁少阳竟装出视死如归的表情,挺起胸膛坚定的看着他说:「不说!你就是奸了我我也不说!」
「操!」陆绚被气到笑了,松开手笑骂,「你想得美!」
祁少阳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你从来没这样对我笑过。」
陆绚稍稍一愣,连笑容都僵了一下,虽然不必要,但他却突然有点罪恶感。
「你不喜欢我,是不是只是因为祁少武?」祁少阳突然又问。
眨了两下眼,陆绚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想,祁少阳说的是对的,但是此时,他没办法坦然承认。
只是他的沉默已经足够让祁少阳明白,他点了点头,表情有几分无奈、几分落寞又像有几分释怀。
不过才几天,陆绚突然觉得祁少阳跟以前那个狂妄得不可一世的小子不太一样了。
「祁少阳——」他忍不住说,「你不用在乎别人怎么看你,真的不用,像现在这样好好生活就行了。」
这一次,他不再在潜意识里指责这个人,毕竟那件事是他们兄弟两厢情愿,他不应该夹在中间。
「我知道。」祁少阳笑了笑,但是却很明白,他没办法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里活着,现在是,将来也是。
沈川走没多久,就在一片花丛前停了下来。
背后,有道脚步声慢慢靠近。
「有正门不走,偏偏喜欢晚上爬树。」森扬起下巴,嘴角也扬着,但是镜片下的眼中并没有笑意。
转过身,沈川也笑了笑,「你不知道有时候偷偷摸摸更刺激吗?」
森冷笑了一声,又往前走几步。夜里露水重,踩在草地上一路走来,两人的裤管都被打湿了。
「你是来向他解释的?」
沈川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甩了一下,低头用嘴抽出一根,点燃之后抽了一口。
「不是。」现在解释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你还想着能蒙混过关?」森轻皱起眉,缓缓朝他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问:「你以为一走了之,以前的事就可以当没发生过?」站在沈川面前,他挑高眉,「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把陆绚也一起带走?」
沈川看了他几秒,「我的确有这个意思。」
森脸色一变,不常发怒的他此刻已难掩心中的怒意。
「但是——」沈川突然又开口,「也只是想想,这次我不会就这样走了的。」
「我不相信你。」森讽刺的冷哼,低头拿下因为湿气而蒙眬的眼镜。
沈川耸了耸肩,将手里的烟递了过去,而森也没有推辞,抽出一根,就着对方递过来的火点着了。
两人像这样一起抽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
谁都没有再开口,四周烟雾和水气混合在一起,连气味都变得特别起来。
直到一根烟快要抽完,沈川才对森说:「你真的很优秀。」已经超过他的期望太多。
森面无表情地抽着烟,久久才回了句,「你错了。」弹了下烟灰,他又道:「以前杀人是听命令,现在变成我自己下令去杀人,感觉完全不同。」
「你恨我吗?恨我把组织交给你,自己一走了之。」
森轻扯嘴角,「你把组织交给我是信任我,你一走了之也是信任我,我突然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让你这样信任。」
「因为你够冷漠。」沈川毫不犹豫的给了他答案。「不只对别人,甚至对自己也是。」
森想到「无情无义」这四个字,也许,这的确是他的最佳写照。
他从沈川手里接手组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靠杀人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那种杀戮的日子像是处于巅峰,仿佛在发泄什么一样,直到冷静下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在无形中错过了什么。
「我不会让你干扰陆绚。」丢掉烟,森舒了口气,眼中有着不可错认的坚定。
「我要让他自己做选择,你控制了我们这么久,现在,轮到我们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