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当侦探,心痛好像也会变成一种悲伤习惯。
陆绚整个人被按在池壁上,仰着头,凫蓝不断在他脖子上舔来舔去,他的舌头像是有倒刺一样,每舔一下都让陆绚感觉到头皮发麻的疼。
「住手,凫蓝,你到底怎么了?」印象中一直乖巧的凫蓝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甚至……甚至可能杀了流火!
「啊!」感觉到凫蓝的牙齿又刺进了他的肉里,陆绚痛叫一声,一瞬间有种快要被刺穿的感觉。
他想接下来自己大概就会被咬断喉咙,那样的话,伤口没有愈合的时间,他也许就会死——已经挣扎着能动的手又停了下来。他承认,他有干脆就这样死了的念头。
直到压在身上的凫蓝突然被扯开,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陆绚才回过神,发现凫蓝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沈川抓着头发甩进水里。
「……沈川?」
站在水中的沈川转身看他,脸色阴沉得吓人。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川没有回答,只是迅速走到他面前,抱着他的腰把他推到池畔上。
大幅度的动作牵扯到陆绚脖子上的伤,也把他接下来想问的话「疼」了回去。刚才他太过紧张,这时候才发现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深得几乎见骨。
捂着脖子,陆绚坐在池边看着水池里的沈川。
对方没有跟着他一起上来,而是背对着他站在水里,一动也不动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陆绚刚想问他要干什么,沈川突然沉进水里,就像刚才他被抓住脚拖到水底一样。
「沈川?!咳!」陆绚咳了一口血,却也顾不得那么多,整个人趴在池边,只看到池水像被什么搅动一样,平时明明清澈见底,今天晚上却像是一潭死水一样,深不可测。
「沈川!」
忍着痛一连又叫了几声,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用力捶了一下地面,「你他妈的到底怎么样了叫一声也好啊!」他气急败坏地正准备下水,池水突然哗啦一声,他顿时停住动作,看见沈川背对着他湿淋淋地站在水里,随后转过身,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身后好像还拖着什么。
渐渐的,水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晕了开来,陆绚低头看了一眼,那颜色已经扩到水池边,是血。
「你疯了吗?!」上到池畔,沈川随手把凫蓝的尸体扔到一旁就对陆绚吼。「为什么不反抗?想让他把你咬死吗?!」
陆绚睁大眼看着浑身是血的凫蓝,后者胸口开了一个大洞,还在不停地冒血。
「以为自己受伤了也没关系是不是?!等你被他吃了之后就连神仙也救不了你!」沈川愤怒地瞪着陆绚。
但陆绚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已经连呼吸也没有了的人鱼。
他长长的头发散在地上,有些挡住了他的脸,有些缠在深蓝色的尾巴上,除了胸口,连尾巴上的鳞片也都是血。
死了……又死了……
「为什么?」缓缓抬起头,陆绚目光有些涣散地看向沈川,「为什么杀他?」
「因为他要杀你。」
「他可能只是饿了!」陆绚放声咆哮,然后又不作声,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这个理由实在可笑得可以。
但是他没有其他的解释,他不相信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凫蓝会这样对他,还杀了流火。
沈川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开口。「醒醒吧,他感觉到了,你身上有死亡的气息,是他最喜欢的,就像是毒瘾一样,他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流火只是他杀戮的开始,而你的眼睛有那棵树的种子,只要那棵树吸食了血,你也能感受得到,自然也会散发出死亡气息,因此他会吃了你,毫不犹豫的。」
「闭嘴!」陆绚低下头喘着粗气,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慢慢愈合,但是仍然很疼,甚至比刚被咬时还痛。
沈川停了一下,又继续说:「他不是人鱼,而是海妖,没有感情的海妖不会真的对任何人产生依赖或者其他情绪,只要他想,任何人都是他的食物。」
「我叫你闭嘴没听到吗?!」陆绚双手握紧拳头,狠狠捶了一下地面,然后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陆绚——」沈川立即跟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却被甩开,他又拉住,又被甩开,第三次,他失去了耐性,直接抓住陆绚扳过他的身体,让他面对着自己。
「你这个老妖怪!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像是个疯子一样,陆绚胡乱捶打着沈川,像是要把长久以来的怨气通通发泄出来。
虽然他的人生本就属于沈川,但是他也无法这样让他玩弄自己。
沈川默不作声地任由他发泄了一阵,最后才抓住他的手低喝,「够了!」
陆绚被迫停了下来,有些茫然地喘着气,瞪着沈川的胸口。
「你现在跟我一样了。」像是最残忍的宣告,沈川伸手攫住眼前人的下巴,一字一句地重申,「你现在跟我一样,陆绚,我们是同一种人了。」
眼眶中满满的泪水缓缓溢了出来,陆绚咬牙,「混蛋!」然后又骂了一遍。
「我只是不想你受伤。」沈川低头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陆绚,放柔声音,「我甚至不想你痛,你知道吗?」
这混蛋!现在说这些算什么?!别过头,陆绚用力擦了一下眼睛,却把手上和脸上的血抹得满脸都是,乍看之下绝对触目惊心。
「我知道你恨我,看起来是我利用了你们做实验,但那并不单只是因为我的一时兴起。」沈川伸手轻柔的用拇指一点一点抹掉他脸上的血,「我们跟普通人不同,在他们眼中我们是异类,甚至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陆绚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的血一点一点被擦干净。
「做那个实验的出发点,是因为觉得既然普通人类不会给我们生存空间,我们的存在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威胁,那为什么不用我们的力量找回我们应得的呢?我们应该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一同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放下手,沈川抱住陆绚的腰,「我找了许多异能者不断实验,到最后发现只有你的基因能够完美融合所有人的,成为培育新异能者的『种子』,但没想到实验却失败了,那棵树生不出新的异能者,却能让提供基因的人有机会重生,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
「那也算重生吗?」陆绚冷嗤,感觉自己的身体和沈川的一样冰冷。
沈川沉默了一会,又径自说下去,「第一次知道那棵树能使人重生,是因为尚杉。」他搂着陆绚腰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那时候我才真切的明白,世上不可能会有无中生有的事,所有的获得都必须付出代价。」
陆绚皱眉,「什么意思?」
「原本那棵树上就像现在这样结了果实,却迟迟诞生不了异能者,只是一直维持果实的样子,直到有几个组织成员在出任务时身亡,几颗果实才终于成熟落地。」
「你的意思是……」
沈川轻轻点了点头,「那些人都是提供了基因的异能者,而果实落地后,唯一存活下来的尚杉,能力正好与其中一人相同,却又多了点缺陷,就是没有自己原本的形体,那时候我就明白,只有死才会有生,所以实验最初的诉求,是完全失败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毁了那棵树?」
「那棵树上的果实与提供基因的异能者有着紧密的关联,虽然我不是个好人,但也没有坏到不顾一切可能就危害他们性命的地步。」
「难道放任他们一个个被那棵怪树杀死也可以?」陆绚忍不住讽刺。
沈川盯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最后温柔的回了一句,「我好的程度,也只够我把以你的基因做为主配方的种子挖出来而已。」
陆绚顿时哑然。这个人现在说的话,是在说明他对他是特别的吗?
「虽然当初制造种子时,就已经将你的基因设定为基础母体,仅负责培育其他能力的异能者,也就是说,未来那棵树并不会培养出有你能力的人,自然你就不会在这个生死循环里。但随着那棵树的失控,我不知道它会不会有其他不良反应产生,因为不想让你和那棵树有任何牵扯,才把种子挖出来。」沈川不疾不徐地解释。
「但我没想到挖了种子以后,那棵树竟会变异成为在找到种子前,先反扑那些提供基因的人,直到他们丧命,才切断两者的生死牵连,好让自己与结成的胚胎继续活下去。」
听完他的话,一切疑问几乎都有了答案,但陆绚却半点也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更加沉重。
因为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他只能把飘过脑中的混乱念头随便抓了一个说出来。
「……你,什么时候给我喝了你的血?」他问。
沉默数秒,沈川回答,「我们第一次发生关系的时候,你醒来,发现我们在接吻。」就是那个时候,他让他喝了他的血。
他记得,但……「为什么?」真的只是单纯想让他活下来?
沈川把他抱进怀里,两人以自然相拥的姿势靠在一起。
「我很孤独,陆绚,你能想象一个人永无止境的活下去吗?身边的人一点一点的老去,最后回归尘土,看着一个生命慢慢消失,感觉就像是自己也跟着死过一回。」
这么想来,当时会做那个实验,或许也有那么一点原因是因为他的寂寞吧。虽然无法做到让别人和他一样永远活着,但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他想要多一点和他相像的异能者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