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奴 作者:七六二(中)【完结】(15)
白马不想多生事端,不答反问:“你真的要杀齐王?”
“志不求易,事不避难,你不说,我自个儿也能查到。上回让姓孟的抢了先手,这回我既有心又有力,定不让你受这委屈。”岑非鱼看白马不愿再说,也不急着逼他,把一口气吞进肚里,换上笑脸,道:“齐王的事,你也听说了?早晚要杀了那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白马先前已经有过猜测,道:“你若真想杀他,必然早早就动手了。你不杀他,只怕是有所顾忌……你怕周大侠难过?你是要逼齐王,让他狗急跳墙?”
岑非鱼涂好了后背,把白马翻了一面,让他正面对着自己。
药膏止疼效果极佳,白马放松下来,任由岑非鱼折腾,没忍住发出了两声享受的轻哼。
岑非鱼听见白马的声音,手掌一抖,药碗脱手而出。整碗r-u白色的药膏啪地一下,倒扣在白马胸前。
岑非鱼:“这……我……我帮你……”
白马欲哭无泪,“你别碰我!”
岑非鱼见了白马胸前的“惨状”,呼吸都有些乱了。这回,他不和白马相争,别过脸去,装模作样地擦擦手、喝口茶,道:“你是真聪明。梁炅此人心术不正,他若真的是为国为民,做一代贤王辅佐帝君也就是了。可他野心大得很,近来更是想趁着洛京将乱偷j-i摸狗,老子便让他狗急跳墙。”
白马胡乱抹干净药膏,用被子捂住自己,“好了。”
岑非鱼这才肯帮他把束缚解开。然而,他手还没离开床架,便突然被白马一脚踹在肚子上,一个后仰,倒在地上。
岑非鱼觉得好笑,干脆学起老王八的动作,背着个龟壳似的在地上晃了两下,笑骂:“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还笑!”
白马哈哈大笑,不小心碰翻了蜡烛。蜡烛落在他的被子上,蹭地蹿起一道火舌,吓得他立即跳下床去,一不小心踩在了岑非鱼肚子上。
两个人鬼吼鬼叫地扑了半天,终于化险为夷,齐齐坐在床上吐着舌头喘气。
岑非鱼侧目看着白马,见他垂着头,对自己毫无防备,像个寻常少年般打着赤膊,肩膀宽阔却瘦削,修长的脖颈白皙漂亮。他的眼神逐渐朦胧,带着一股莫名的情愫,夸道:“你生得真好看。”
白马哼了一声,“我才不想生成这副模样。我想做汉人,随便长成什么样,像你这样也行。”
“是为了救周溪云?”岑非鱼用食指在白马大臂上的旧伤疤处蹭了一下,道:“你那时才多大,刀子切进r_ou_里,忍着不吭声。”
他的指腹粗糙,灼热,蹭在白马白皙的嫩r_ou_上,弄得白马的手像被蚂蚁爬过似的痒。
白马叹了口气,把岑非鱼的手拍开,道:“十三岁,不,十二岁。好吧,十三岁,反正你都知道了。其实没什么,我是为了让我们两都能活下去,能活着就是好的。我当时也很自私,不仅骗了周大侠,救他也只是想要他带我走,我才好活下去。”
岑非鱼在白马肩膀上拍了两下,脱下外袍盖在他身上,道:“你心中肯定不解,为何周溪云明明就在楼中,却不来救你?”
白马:“没有。”
岑非鱼:“我记得有一年春天,周溪云头一次来青山楼中落脚。他人长得俊俏,武功更是出类拔萃,引得姑娘们春心萌动。其中有个小姑娘,名唤虞美人,这人有趣,溪云也很喜欢她。但乔姐知道此事后,气恼得很,不知做了什么手脚,让她自个从楼上跳下去摔死了。”
白马只觉匪夷所思,“乔姐不是周大侠的母亲么?她纵使不喜欢风尘妓子,也不用使上这般手段。”
岑非鱼叹道:“女人的事儿,不好多说的。我只知道,乔姐自个儿伤心,便不许周溪云对别人动心;她自个儿怨火焚心,便逼着周溪云从小将仇恨记在心中。你不见他在楼里走动时都戴着个面具?多少是有些顾虑。其实他么,心地还是不错的。你莫跟他计较。”
“我没那么小心眼儿。”白马直觉岑非鱼所说属实,并非是为了安慰自己,但他不再多说,自己也不好多问。他接着先前的话头,问:“你们都在找赵桢将军的儿子,对么?”
岑非鱼瞬间色变,他抿了抿嘴,不答。
白马不敢隐瞒,道:“三年前,我曾带周大侠到族中。他和我舅舅说过一些旧事,我也听见了,但后来他们单独详谈去了。”
他觉得岑非鱼有些愠怒,似乎只要提起“赵桢”,平日里豪爽快乐的一个人,就会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悲戚。
白马见状,不敢再多说太多,任他什么大侠,只要是人,心中就一定会有一块不能被他人触及的伤处。他不是不相信岑非鱼的真心,但他更知道要讲究分寸,否则不仅会令岑非鱼伤心,甚至会惹得他情难自已,失手杀了自己。
白马握掌成拳,时刻准备反击,“对不起。”
岑非鱼胸膛剧烈地起伏,最终还是忍住了怒气,他与白马相对而视,郑重地说道:“赵家旧案,我一个字都不想提。但我对你,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在找大……赵将军的儿子。曾经,我见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身,以为那就是大……赵将军,错过了时机,没能把他找回来。如今,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会找到他的儿子。”
白马:“无论如何?”
岑非鱼斩钉截铁道:“天涯海角,斗转星移。”
“天涯海角,斗转星移。”白马重复着岑非鱼的话,决定向他说出实情,无论岑非鱼信与不信,自己都不想对他有所隐瞒。
他伸手在岑非鱼头顶胡乱揉了两下,看着岑非鱼笑了起来,便说:“我不问你了。不过,岑大侠,你是否想过,赵桢的……”
笃笃笃。
就在此时,厢房的门忽然被人扣响,叩门声十分急促,似乎来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白马起身准备去开门,却被岑非鱼一把拦住,强行抱在怀里。
岑非鱼一副无赖模样,道:“管他呢,打扰别人谈情说爱,死后是要被十殿阎罗挠脚底心的。”
白马十分嫌弃地将他推开,“你这样爱胡言乱语,死后不怕入拔舌地狱么?”他面色微红,额头上流下一滴汗来。汗珠落到岑非鱼鼻梁上,再从他的鼻尖滑下。
白马喉结滚动,咽了口口水,推开岑非鱼,边走边抱怨:“只晓得搂搂抱抱,我也是个男人好吧。”
岑非鱼坐在原地,张开双臂,大喊:“那我吃点儿亏,让你来抱我嘛!”
“周大侠?请进,屋里……乱糟糟的,抱歉。”白马开门,只见来人头戴青铜鬼面,腰悬三尺玉柄剑,穿一袭白衣,正是周望舒。
“不妨事的。”周望舒与白马点了点头,视线越过他,与岑非鱼遥遥对视,道:“随我来,有要事。”
岑非鱼走上前来,单手撑在门框上,将白马夹在自己与门板中间,对面则是周望舒。三个人站得很近,岑非鱼搂着白马,与白马一同正面对着周望舒,周望舒向后退了一步,但三人的位置仍旧极为怪异。
白马不想扭扭捏捏,故而没有挪动,硬着头皮等他们快些说完。
岑非鱼低头,迅速在白马后颈上亲了一口,对周望舒笑道:“若非要事,看哥哥不打你屁股。”
周望舒稍稍侧了侧身,用侧脸对着这不知羞的人,道:“方才有人来报,赵王通过如是观,向整个江湖发了悬赏令,用黄金万两悬赏大……赵将军的儿子。”
岑非鱼不屑道:“赵王那个老东西?不,不可能,此事必然有蹊跷。”
“你来我房中详谈。”周望舒说罢便走。
白马喃喃道:“赵王、如是观、黄金万两,悬赏……不行,不行。”
岑非鱼却面不改色,抱着白马,在他耳边低声问:“方才你想对我说什么?”
白马转过身来,将岑非鱼向后一推,道:“没什么,你快去吧。别耽误了大事。”他心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赵王真的发下万金悬赏,免不了会有人走漏风声,从而引起一场腥风血雨,眼下是多事之秋,我还是应当藏身暗处。而且,看岑非鱼如此紧张我父,若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他会不会失望难过?我可是个胡人啊。
岑非鱼却不肯。他把白马压在门上,低头与对方碰了碰鼻子,最后在白马鼻尖上亲了一口,“左手刀上,第五个字是个‘心’字。”
白马不解,“那是什么意思?”
“你看那边。”岑非鱼用脸颊蹭着白马的脸颊,让他侧头望向外头那一片墨蓝的天空。
此夜星河如瀑,明星闪耀,漫天繁星仿佛正在窃窃私语。
白马这几年身在异乡,从未过过什么节日,从未留意过头顶这片梦幻美丽的天空。
他张大了双眼,眼中倒映着一片星海,“看……什么?”
他的语气凝结了惊诧、赞美、感慨,以及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留恋。留恋十六岁盛夏的这个夜晚,七夕佳节,能有人与他共赏一片星空。
凉风拂面,白马沉浸在这温柔的时光中,未曾想到,岑非鱼给他的惊喜根本还没有拿出来。
岑非鱼吹了个极响亮的口哨。
白马抖抖耳朵,隐约听见一阵雀鸟扑扇羽翼的声音。那声音由杂乱至有序,从两个方向传来,似乎有两群鸟儿,分别栖息在院落的东西两头,忽然一下被岑非鱼的哨声惊醒,成群成群地振翅高飞了。
岑非鱼贴在白马耳边,道:“莫要眨眼。”
白马双眼圆睁,碧色双眸水光潋滟,眸中倒映着一片湛蓝璀璨的星海。在这星海中,忽然出现了两行蓝黑相间的喜鹊,喜鹊扑扇着翅膀,仿佛在天河中游动,翅尖落下的细碎绒毛,就是它们在星河中划水时,溅起的星花点点。
岑非鱼看着白马的眼,白马则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院落中,两群喜鹊从两个方向同时飞出,洁白的肚子连成两条线,在夜色的衬托下,像极了两串断线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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